残阳如血,泼洒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将王家坳的土坯房染上一层萧瑟的红。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粗布短打的少年,正倚着树干,手里摩挲着一支锈迹斑斑的铁笛。
少年名叫李远方,年方十六,是个孤儿。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走了村里大半人的性命,包括他的爹娘。如今的王家坳,只剩下寥寥十几户人家,守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日子过得像风中残烛。
李远方会吹笛,是爹教的。爹生前是个走村串户的货郎,据说年轻时见过些世面,笛子吹得极好。只是那支陪伴爹半生的竹笛,在瘟疫后便不知所踪,如今这铁笛,是他从村头破庙里捡来的,勉强能吹出几个不成调的音。
“远方,天黑了,快回屋去。”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李远方抬头,见是村东头的王伯。王伯是村里的老猎户,一手弓箭使得不错,这几年多亏他时常接济,李远方才没饿肚子。
“知道了,王伯。”李远方应了一声,将铁笛揣进怀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村西头自己那间孤零零的土屋走去。
夜色像墨汁一样晕染开来,很快便吞噬了整个村庄。李远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却毫无睡意。他总觉得,这村子像个巨大的囚笼,而他,就是笼中那只渴望展翅的鸟。他听爹说过,山的外面有广阔的天地,有江湖,有快意恩仇的侠客,有削铁如泥的宝剑。
“江湖……”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村的宁静。马蹄声在村口停下,接着是几声粗暴的呼喝。
李远方心中一紧,披衣下床,悄悄来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向外望去。
只见村口火把通明,五个身着黑衣、腰挎长刀的汉子,正将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围在中间。那文士嘴角带血,脸色苍白,显然受了伤,但眼神依旧锐利,手中紧紧护着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秦先生,把东西交出来,兄弟们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为首的刀疤脸狞笑道,手中的长刀在火把映照下闪着寒光。
被称为秦先生的文士冷笑一声:“一群江湖败类,也敢觊觎‘洗月剑谱’?痴心妄想!”
“嘿,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眼中凶光一闪,“兄弟们,上!取了剑谱,回去领赏!”
话音未落,四柄长刀同时劈向秦先生。秦先生虽受重伤,身手却不弱,身形一晃,避开要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判官笔,笔走龙蛇,与四人缠斗起来。
但他终究寡不敌众,又有伤在身,几个回合下来,便险象环生。“噗”的一声,一柄长刀划破了他的左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李远方看得心惊胆战,握着窗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虽只是个山村少年,却也分得清善恶。这群黑衣人凶神恶煞,显然不是好人。
就在秦先生即将被长刀劈中的刹那,一声清脆的弓弦响划破夜空。
“咻!”
一支羽箭精准地射在那劈向秦先生的刀背上,巨大的力道让那黑衣人手臂一麻,长刀险些脱手。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只见王伯手持长弓,站在不远处的土坡上,身后还跟着四五个村里的壮丁,手里拿着锄头扁担,显然是听到动静赶来的。
“哪来的老不死,敢管爷爷们的闲事?”刀疤脸怒喝道。
王伯面色沉凝:“此地是王家坳,容不得你们撒野!”
“找死!”刀疤脸分出两人,“去解决了他们!”
两个黑衣人狞笑着冲向王伯等人。王伯再次拉弓射箭,又逼退一人,但另一人已然冲到近前,长刀直劈而下。一个壮丁情急之下举起锄头去挡,“铛”的一声,锄头被劈飞,壮丁惨叫一声,被刀背拍中胸口,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柱子!”王伯目眦欲裂,却被另一人缠住,难以分身。
村里的壮丁哪里是这些江湖汉子的对手,转眼间便有两人受伤。
李远方看得热血上涌,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抓起墙角那把用来劈柴的锈柴刀,大喝一声,朝着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正一脚踹倒一个壮丁,见一个半大孩子拿着柴刀冲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反手一刀便向李远方砍去。
李远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只觉刀锋带着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吓得魂飞魄散,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柴刀也脱手飞出。
刀锋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劈下,砍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黑衣人见状,更是不屑,抬脚便向李远方踹去。
“小心!”秦先生见状,不顾自身安危,判官笔急点黑衣人的后心。
黑衣人无奈,只得回身格挡。秦先生这一击用尽全力,虽未伤到对方,却也逼退了他,给了李远方一线生机。
“多谢先生!”李远方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一刻,他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秦先生喘着粗气,伤势在刚才那一击中又加重了几分,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以幸免,目光扫过场中,最后落在了李远方身上。那少年眼中虽有惧色,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倔强。
“少年人,”秦先生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李远方耳中,“帮我一个忙,将这东西送到……送到终南山,交给‘清风观’的玄真道长。切记,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
说罢,他猛地将怀中的油布包扔向李远方。
李远方下意识地接住,只觉入手沉甸甸的。
刀疤脸见状,怒吼道:“休想!”舍弃秦先生,直扑李远方而来。
秦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扑向刀疤脸,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少年人,快走!带着剑谱走!”
“老东西,给我滚开!”刀疤脸狂怒,反手一刀刺入秦先生的后心。
秦先生身体一僵,却依旧死死抱着不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走啊——!”
李远方看着秦先生缓缓倒下的身影,又看了看扑过来的刀疤脸,以及周围受伤的村民,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咬了咬牙,将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往村后的深山跑去。
“追!别让那小子跑了!”刀疤脸摆脱秦先生的尸体,厉声喝道。
两个黑衣人立刻追了上去。
王伯见状,急道:“远方,快跑!往黑风口跑!”
李远方头也不回,拼尽全力向深山奔去。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如同催命符一般,紧紧追随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
突然,脚下一滑,他顺着一个陡坡滚了下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怀中的油布包,却依旧被他紧紧抱着,未曾松开。
夜风吹过山林,带着一丝寒意,仿佛在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家坳的方向,火光渐渐熄灭,只留下几具冰冷的尸体,和一个被打破的宁静村庄。
而李远方,这个原本只想走出大山看看世界的少年,却在今夜,被硬生生卷入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江湖。他怀中的那卷“洗月剑谱”,将为他开启一段充满未知与凶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