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余朝珩的血,似乎还温热,他或许是没料到死亡来得如此仓促而又轻易.钱正坤一直在踱步,走廊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他已经打电话让余朝珩父母赶过来,目的是什么,他不敢想.

他有满心的话想问问肖时琛.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活了那么多年.如今看着这些小辈,竟有些看不透.

钱正坤停在了肖时琛面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手术室的门开了,肖时琛几乎是听到声音那一刻就扭头看去，老钱也跑过去抓住医生问情况.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后面医生还解释劝解了好多好多，可老钱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脑子嗡嗡叫,然后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肖时琛也听见了,他心里绞痛,却又感觉如释重负.他默默地流泪，不知道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爱人的不舍.

没有人懂，没有别人懂,唯一一个明白他的人此刻正躺在病床上被宣布了死亡.

老钱转过身来揍了肖时深一拳，把肖时琛打得偏过头去，嘴角往外渗血:"为什么不拉着他一起出来!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抛下同伴！这就是你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素养?啊!?"肖时琛没说话，只是倚在座位上,盯了他好半天才回答:"什么处分我都受着.老钱，让我进去跟他呆会儿.成吗?"

余朝珩被拖到了一个无人的病房，肖时琛迈了进去,关上门，拖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老钱坐在走廊里.不停抹着脸.

"余朝珩,我们还有半个小时."肖时琛看了眼手腕上摔碎的手表，那是十八岁成年时余朝珩送的.

"对不起啊,我食言了,"他看着余朝珩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一动也不动,像是要把爱人的面容刻在心底，却也不忍得落下泪来,"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现在多跟你说几句,你别嫌我烦,我以后,也不会再烦你了."

“以前,你说你讨厌表演,我就也挺恨这个诅咒的,让你活得好累.可现在,我竟然有点儿感谢它,要是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你肯定不愿意像我这样护它.说不定咱俩就一块儿死那儿了,也挺好,是吧?但是，原谅我，我就是见不得你死。”

肖时琛拿起余朝珩的手贴到脸上,只觉得冰凉:"你醒了可别怨我,怨我抛下你走了,前面路太黑,我替你先去看看,你要是说我,我会生气......”他顿了顿,转而笑笑,"算了,你还是多骂我吧,至少别忘了我."

"你总说我没心没肺,可你要是没了我,日子可怎么过?你总忘记吃早餐,每次要我给你塞两个鸡蛋.你不爱看天气预报,下雨也不知道要带伞。你容易生病,但不喜欢吃药,得我看着,给你喂下去.....你不喜欢听我唠叨这些，可我必须要说了。"

"我走了之后,不记得的你要记得,不习惯的你要习惯."

"至于新的情人.虽然世界上不可能有比我更好的男人,但我允许你再找一个,找个对你好点儿的,找个你真喜欢的,可别太急,至少等我过了头七....."

他说着说着开始哽咽,把头埋在床边颤抖.

“余朝珩，朝珩啊……我不想离开你，我不想分开……”

过了一会儿，肖时琛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他想再看看爱人，却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头也开始昏沉。

他有种预感.他要走了,所以他侧头趴在了余朝珩床边，看着他,轻轻说:"下辈子见,余朝珩.”

肖时琛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余朝珩的睫毛颤了颤,约莫半分钟后,余朝珩睁开了眼,一滴热泪划过了眼角,他皱了皱局,看清了天花板，也捋清了发生的一切,他不敢动，硬生生地躺在那儿,他貌似知道自己转头会看见什么。

余朝珩呼吸越来越急促，泪水不停地流，肩膀颤抖却不敢偏头.过了许久,许久,他僵硬地撑起身来看向埋头在他身侧的肖时琛，然后尽力忍住喉咙中的哽咽,轻轻推了推他:“肖时琛.肖时琛，你快起来,我醒了,咱该回家了.我开不了车，你得带我回去，你快起来啊."

他声音沙哑得很,喉咙里像有千万根针，可无论他怎么叫,那个人就是不醒。肖时琛都没来得及听他说最后一句话.

余朝珩想骂人.可却又不舍得骂肖时琛,这个人什么都自作主张,连离开他也是.

他轻轻碰了碰肖时琛的脸,忍着泪水扯出一个笑容.他慢慢地说:"肖时琛.记得要等我."

窗外白雪又落起,细细碎碎的声音砸破了世间的寂寥.角落的悲哀无人知晓.

三个月后,南城机场,春日即临,余朝珩穿了件棕黄色的风衣,提着行李箱站在检票口,看着站了一排来送别的警队成员."倒也不用这么隆重."

陈晓岚顶着泛红的眼眶,断断续续地说:"余,余组.保重啊,要多,多回来看看."余朝珩笑了笑,从兜里掏我出纸巾递给她.韩盛拍了拍余朝珩的肩"余组,我就不煽情了，一路平安."余朝珩点了点头,又看向老钱,钱正坤头发似乎又白了些，看着他看了好久,只说了句:"去吧."

那天,老钱一直坐在门外,听到开门声才抬起头准备喊医生，结果发现走出来的是余朝珩,差点给他吓死.

余朝珩把他受惊的样子尽收眼底,却没反应,只说"叫肖时琛的爸妈来吧."

给肖时琛办完葬礼后,余朝珩被关在医院里半个月,可肖时琛死了,光给余朝珩做研究也没用,他从医院出来那天是老钱去接的他.车上,余朝珩说要请假，老钱问他请多久,他说不知道.老钱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你直接辞了?"余朝珩笑了笑:"一年.两年.三年，什么时候放下他了,我就回来了."

"我舍不得这儿."

老钱又没说话,半晌才问:"去哪儿?"

"西藏.新疆、内蒙古.围着整个中国转一圈."余朝珩抿起嘴角,眼中带着向往,"这其实才是他的愿望,我们约好了的."

余朝珩检完票登上了飞机,他买的靠窗的票.起飞后能看到层层的云.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屏保是他和肖时琛的合照.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他挥了挥手,算是向他问好,然后把手机放下.

飞机起飞,离地面越来越远,余朝珩看着逐渐模糊的地面,竟有些惆怅,他摸了摸胸腔，里面有两个人的心脏.

你扑灭了我的火焰,那我就奔赴你的山海.

天地间,人世里，越过千山万水,繁花深处,肖时琛,请在时间尽头点一盏孤灯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