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宴的屈辱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两人心头。回静思苑的路上,寒风刺骨,沉默比来时更加沉重。谢珩走在前面,背影僵硬,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死寂。苏晚跟在他身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体内压抑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痛苦。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跟着。她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回到那间破败冰冷的屋子,谢珩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到床上,而是走到窗边,背对着苏晚,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雪花又开始零星飘落,无声地落在窗棂上。
屋子里只有柴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苏晚添了柴,让火盆烧得旺一些,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谢珩孤绝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尖锐的心疼。宫宴上的羞辱,无疑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仇恨和偏执再次点燃,甚至可能烧得更旺。
她不能让他再次被吞噬。
苏晚走到桌边,倒了一碗热水。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递给他,而是将碗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叩”的一声。然后,她走到谢珩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没有靠得太近。
“谢珩,”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平静的力量,“我知道你很痛苦,很愤怒。”
谢珩的背影猛地一僵,但没有回头。
苏晚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些人,他们羞辱你,践踏你,视你如草芥。你想报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这很正常。”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但是,谢珩,仇恨是一把双刃剑,它在刺伤敌人的同时,也会先将自己割得鲜血淋漓。”
谢珩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你被困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大兴的宫墙,”苏晚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仿佛能穿透那层坚硬的外壳,“更是因为你把自己锁在了过去的仇恨里。你记得所有的不公和痛苦,这没有错。但你是否还记得,在成为质子之前,你是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谢珩心中最深的锁孔。他倏地转过身!
月光和雪光透过窗纸,映照着他苍白的脸。那双总是盛满阴鸷和暴戾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破碎的茫然和剧烈的痛楚。他死死地盯着苏晚,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记得……”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我记得辽京的落日……记得母妃做的奶糕……记得……记得父汗教我骑马射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眼中迅速积聚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可是……都没了!全都没了!他们不要我了!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轰然决堤。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目标人物主动触及核心创伤,情绪剧烈宣泄,是心理防御松动的重要标志!偏执度-8(长期压抑的痛苦得到释放),当前偏执度:50/100 好感度+10,当前好感度:63/100 】
苏晚的心狠狠一揪,她没有阻止他,也没有上前安慰,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用一种包容而悲伤的目光看着他。让他哭,让他喊,让他把积压的毒液吐出来,比强行压抑要好得多。
谢珩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声。这是苏晚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如此不加掩饰地暴露自己的痛苦。
过了很久,他的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屋子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声音和他粗重的呼吸声。
苏晚这才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将地上那碗已经微温的水递到他手边。
谢珩没有抬头,但颤抖的手却摸索着接过了碗,捧在手里,却没有喝。
“谢珩,”苏晚的声音轻柔得像窗外的落雪,“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还在你手里。活着,不是为了记住仇恨,而是为了……让那些抛弃你、践踏你的人,终有一天,不得不正视你的存在。你要活着,而且要活得比他们都好。”
谢珩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那双眸子里,疯狂和死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剧烈的挣扎和……一丝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希冀。
他看着苏晚,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用沙哑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认真地说:“因为我觉得,你不该就这样被毁掉。”
雪静静地落着,屋内,少年破碎的哭声渐渐止息,少女平静的话语如同暖流,悄然浸润着冰封的心田。这一夜,坚硬的外壳被敲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鲜血淋漓却真实的内里。救赎之路,终于触及了最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