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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狭小租住的公寓,苏棠依然感觉指尖残留着那间画室的冰冷触感。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查询着母亲病情的最新费用清单,屏幕上冰冷的数字像巨石压在心头。那份高薪兼职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她别无选择。
第二天,苏棠提前十分钟到达那栋摩天大楼顶层。指纹识别,厚重的门无声滑开,冰冷的空气和那股消毒水混合着旧纸张的气味再次将她包裹。一切如旧,顾夜沉依旧坐在轮椅上,停留在昨日相同的位置和姿势,仿佛一夜未曾移动。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墙,却无法驱散他周身那片凝固的阴影。
画架已经摆好,纸张崭新。苏棠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起铅笔。她没有立刻开始画,而是先静静地坐了几分钟,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适应这片令人压抑的寂静,也让自己彻底进入“记录员”的角色——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好奇的绘画工具。
然后,她开始动笔。今天,她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勾勒,专注于他轮椅的金属轮廓与窗外钢铁丛林形成的冰冷构图,刻意避免过多描绘他本人,尤其是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笔尖的沙沙声再次成为房间里唯一活跃的声音。苏棠全神贯注于线条的轻重、明暗的对比,试图用技巧麻痹自己,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即使她低着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房间另一端的那道视线,比昨天更加锐利,更加……专注。那不是简单的厌恶,而是一种冰冷的、解剖般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拆解分析。
她画了将近一个小时,期间顾夜沉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但这种无声的压力,比昨天的直接斥责更让人难以忍受。苏棠的后背渐渐绷紧,握着笔的手心渗出薄汗。
就在她以为今天也会在这种僵持中结束时,顾夜沉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响。是轮椅的操控声?
苏棠的心猛地一跳,笔尖下意识地顿住,但她强迫自己没有抬头。
一阵极轻微的电动马达声响起,轮椅动了!它没有靠近,而是以一种缓慢、精确的速度,移到了画架的侧面——一个可以清晰看到画板上内容的角度。
苏棠的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她能感觉到顾夜沉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她刚刚完成的那幅素描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冰冷地扫过画纸上的每一根线条。
时间仿佛凝固了。苏棠屏住呼吸,等待着可能的评判,或许是又一句刻薄的挖苦,或许是更直接的驱逐。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夜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房间里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苏棠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看得如此专注,以至于苏棠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幅画,而是透过画纸,在审视着别的什么。
【目标人物对宿主作品产生专注观察行为,负面情绪未升级,排斥感维持。宿主保持绝对被动策略有效。】
良久,那细微的马达声再次响起。轮椅缓缓移回了原来的位置,重新背对光线,回归那片阴影之中。自始至终,他没有对画作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再看苏棠一眼。
但苏棠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昨天的斥责是情绪化的厌恶,而今天的沉默审视,更像是一种……评估。评估这件突然闯入他领域的“物品”,是否具有存在的价值,或者,是否构成威胁。
当规定的绘画时间结束时,苏棠再次默默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鬼使神差地,用眼角余光极快地瞥了一眼画架。
她昨日画的那张素描,依旧留在画架上,没有被撕毁,也没有被丢弃。而今天她新画的那张,旁边多了一支她从未用过的、极其精致的银色压痕笔——那是用来在素描上做出特殊压痕效果的工具,通常用于点缀高光或细节。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支笔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某种无声的提示?或者说,是一种极其隐晦的……认可?
她没有停留,迅速离开了房间。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她回想着那支多出来的压痕笔,和顾夜沉长时间审视画作的沉默。冰封之门依旧紧闭,但门内的人,似乎不再完全无视门外的存在。沉默,有时也是一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