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黑手党的医疗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中原中也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化验单。
十五分钟前,他刚在这里接到了一个颠覆他世界观的报告——妊娠,八周。
“开什么玩笑,”他当时对着医生冷笑,“我是男人。”
医生推了推眼镜:“中也先生,您的身体结构与普通男性有所不同。考虑到您是异能者,再加上太宰先生的异能‘人间失格’的特殊性,当两种力量在特定情况下相互抵消又相互融合时,可能会产生一些...生物学上难以解释的现象。”
中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平坦坚硬,没有任何异常。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里面正在孕育一个生命,而且还是那个混蛋太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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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是个意外。
中也本打算第二天就安排手术,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解决另一个问题——告诉太宰。
他在太宰的公寓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看着那扇窗户终于亮起灯光。太宰拖着步子走过来,领带松垮,风衣上沾着血迹,不像是他自己的。
“中也?”太宰挑眉,“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终于决定向我告白了吗?”
中也把化验单拍在他胸口:“你干的好事。”
太宰拿起纸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抬头,眼神复杂:“这不可能。”“我也希望如此。”中也转身要走,却被太宰拉住手腕。
“你打算怎么办?”
“不关你的事。”
太宰的手收紧了些:“如果是我的孩子,那就关我的事。”
这句话让中也改变了主意。不是因为太宰表现得负责任,而是因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东西——不是惊讶或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渴望的光芒。那个总是谈论死亡的男人,在听到生命可能延续时,眼中居然有了光亮。
“我会留下它。”中也听见自己说,“但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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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吐开始于第十周。
中也趴在洗手池边,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他熟悉的疼痛——不是子弹穿过肋骨的灼热,不是刀刃划开皮肤的刺痛,不是重力过度使用后的颅内胀痛。这是一种慢性的、持续的、从内部侵蚀他的不适。
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开始窃窃私语,说重力使最近状态不佳。中也用更加凶残的任务表现让他们闭嘴,却在独自一人时捂着腹部蜷缩起来。
第十六周,他第一次感觉到胎动。
那时他正在办公室批阅文件,突然感到腹部一阵轻微的颤动,像是蝴蝶扇动翅膀。他愣住了,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真的有另一个生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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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周,他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不得不穿上宽松的外套。好在现在是冬天,多层衣物不会引起太多怀疑。
疼痛开始变得频繁且多样。背部酸痛,韧带拉伸痛,偶尔的痉挛痛。中也学会了一声不吭地忍受,就像他忍受所有其他痛苦一样。
不同的是,这种痛苦带来的是生命,而不是死亡。
某天深夜,他被一阵剧烈的抽痛惊醒。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睡衣,他咬紧牙关,蜷缩在床上,等待这波疼痛过去。
手机就在床头,他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太宰的号码。
“中也?”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睡意,“怎么了?”
“没什么。”中也说,声音因疼痛而紧绷,“打错了。”
太宰沉默片刻:“是孩子吗?”
中也没有回答,只是呼吸粗重。
“我过来。”
“不需要。”
但太宰已经挂了电话。二十分钟后,中也听到了开门声——太宰还保留着他公寓的钥匙。
太宰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灯。他穿着随便,头发凌乱,眼下有淡淡的黑影。他坐下,手轻轻放在中也的腹部,正好赶上又一次抽痛。
中也下意识抓住太宰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肉。太宰没有挣脱,只是用另一只手抚开中也汗湿的额发。
“为什么改变主意?”中也突然问,“你以前从不关心任何事情。”
太宰的目光停留在中也隆起的腹部:“也许我只是想看看,两个互相憎恨的人能创造出什么样的生命。”
“互相憎恨?”中也短促地笑了一声,“是啊,我们只会这个。”
又一波疼痛袭来,中也闭上眼,太宰的手指轻轻按摩着他的后腰。疼痛稍微缓解后,中也发现太宰正注视着他,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复杂。
“中也真的很坚强啊。”太宰轻声说。
“少废话。”中也别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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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周,医生警告他需要减少任务。“你的身体承受着巨大压力,”医生说,“尤其你的骨架并不适合孕育孩子。”
中也嗤之以鼻,第二天照样出外勤,用重力碾碎了三个敌对组织的据点。回到办公室后,他倒在沙发上,几乎无法动弹。
尾崎红叶来看他,眼中满是担忧:“孩子,你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中也摇头:“我没事。”
红叶的目光落在他不自觉护住腹部的手上:“你开始珍惜它了,是吗?”
中也沉默。他无法解释这种矛盾——痛恨带来这痛苦的根源,却开始珍惜痛苦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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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周,疼痛升级。
他的背部疼痛变得持续而剧烈,肋骨被撑开的感觉让他呼吸困难。双脚肿胀,只能穿大一码的鞋子。最糟糕的是盆骨压力,每走一步都像是被钝器击打。
太宰现在经常出现在他的公寓,有时带着食物,有时只是坐在那里看书。两人很少交谈,但中也开始习惯他的存在。
一天晚上,中也从浴室出来,只穿着宽松的睡裤。他隆起的腹部完全暴露在灯光下,皮肤紧绷得发亮,几道淡紫色的妊娠纹爬在侧面。
太宰看着他,眼神深邃。
“丑死了,我知道。”中也没好气地说。
太宰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手轻轻放在那些纹路上:“这是生命的印记。”
中也想嘲笑他的煽情,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太宰的手指温暖而轻柔,与他记忆中那些粗暴的接触截然不同。
“为什么?”中也低声问,“为什么你现在才...”
太宰没有回答,只是俯身,额头抵住中也的额头。这是一个近乎亲密的姿势,两人呼吸交融,中也能闻到太宰身上熟悉的硝烟和鲜血的气息,混合着一种新的、干净的味道。
“因为我从没想过,像我这样的人也能留下什么。”太宰最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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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周,宫缩在凌晨时分开始。
中也醒来时感到腹部一阵紧缩,不同于以往的抽痛,这是一种有规律的、逐渐加强的收缩。他计时了一个小时,然后打电话给医生,再打给太宰。
太宰到达时,中也正靠在床头,表情平静,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痛苦。
“要走了?”太宰问。
中也点头。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中也望着窗外飞逝的街灯,突然想起多年前,他们十五岁,第一次一起出任务。太宰开着偷来的车,在枪林弹雨中大笑,而中也则骂他是个疯子。
如今他们却在这样的深夜,前往医院迎接一个生命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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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娩室的灯光苍白刺眼。
疼痛已经超出了中也经历过的任何痛苦。它不是局部的,而是全身性的,像是每一根骨头都在断裂重组。他的重力异能在这种疼痛面前毫无用处,无法减轻,无法转移。
太宰站在床边,握着他的手。
“呼吸,中也。”太宰说,声音出奇地稳定。
中也死死攥着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皮肤:“闭嘴...都是你...混蛋...”
“对,都是我不好。”太宰用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阵痛一波接一波,像是没有尽头的海啸。中也的意识开始模糊,只感到身体被撕裂。在某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岁,与太宰并肩作战,背后相托,信任那个他最讨厌的人。
“太宰...”他在又一次剧痛的间隙喘息,“如果...我死了...”
“你不会。”太宰打断他,声音强硬,“我不允许。”
中也想笑,却变成了一声呻吟。疼痛达到了顶峰,他听到医生的指示,用力,再用力。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痛苦和太宰握着他的手。
然后,突然之间,压力消失了。
一声啼哭划破空气。
中也瘫在床上,精疲力尽。太宰还握着他的手,手指与他紧紧交缠。
护士抱着包裹好的婴儿过来:“是个男孩。”
中也看着那个小小的、通红的脸庞,心中涌起一种陌生的情感。他抬头看太宰,发现那个总是挂着虚假笑容的男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流泪。太宰接过婴儿,小心翼翼地放在中也臂弯里。他们的手指在婴儿的身体上方相遇。
“他像你。”太宰哑声说。
“可怜的小家伙。”中也轻声回答,嘴角却微微上扬。
疼痛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感。他看着怀中的生命,又看向太宰,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些标记来自伤害,有些来自仇恨,而有些,来自疼痛无法抹去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