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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混杂着医院冰冷的绝望。
许宴书站在“天上人间”那扇鎏金浮雕的沉重大门前,胃里翻江倒海。
门内传来缥缈的音乐、模糊的嬉笑,以及低沉的、无数人声混杂的嗡嗡声,像蛰伏巨兽的喘息。
她攥紧手中几乎被汗水浸湿的招聘传单,上面那句“日薪过万,改变命运”灼烧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奢望,只想活下去,让父亲活下去。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了门。
暖昧的热浪瞬间将她包裹。昂贵香水、陈年酒液和甜腻熏香混合成黏稠的空气。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卡座里纠缠的人影,水晶吊灯折射破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谎言。
阿曼“新来的?”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面容刻板的女人出现,眼神冰冷。
阿曼“跟我来。”
许宴书低头跟上,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审视、轻蔑、敌意——像细密的针,扎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
拥挤的休息间里,劣质发胶和香水味混杂。女人扔给她一条素白色吊带短裙。
阿曼“换上。”
女人声音平淡
阿曼“从今天起,你是‘白瓷’。负责B区酒水服务。”
阿曼“记住:不准顶撞客人,不准主动索要,不准抢前辈客人。违反一条,滚蛋。”
旁边一个涂着口红的女孩嗤笑一声。
裙子冰冷,短得堪堪遮住大腿。镜子里的人脸颊羞红,眼神惊恐。
她下意识遮挡胸前,被女人“啪”地拍开手臂。
阿曼“在这里,羞耻心最廉价。”
女人冷冰冰地说
阿曼“要么适应,要么滚。”
许宴书咬紧下唇,尝到腥甜。
B区烟雾缭绕。她根据耳麦里毫无感情的指令,端着沉重托盘穿梭。一个满身酒气的秃顶男人在她放下果盘时,手指划过她手背:
龙套“小美人,笑一个嘛,板着脸多扫兴……”
她僵硬地躲开。
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穿淡紫色裙装的“琉璃”,对方厌恶地瞪她
龙套“没长眼睛的白瓷,碍事!”
一趟趟穿梭,双腿灌铅般沉重。高跟鞋磨破脚后跟,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一次弯腰收拾空瓶时,醉醺醺的中年男人猛地搂住她的腰,酒气喷在她耳边
龙套“新来的?陪哥哥喝一杯……”
她浑身一僵,用力挣扎。男人被推得趔趄,恼羞成怒
龙套“妈的!一个白瓷还敢甩脸色?!”
周围静了一瞬,目光聚焦。
领班黑衣女人快步走来,眼神冰冷。
完了。
丞磊“李总,跟新人计较,多掉价。”
角落卡座,一个低沉慵懒的男声响起。背对她的黑色衬衫男人甚至没回头。
李总脸上怒意变成尴尬,讪讪松手
龙套“丞总说的是……”
危机解除。领班瞪了许宴书一眼,低声警告
阿曼“机灵点!”
便换笑脸去安抚。
许宴书惊魂未定,看向角落。那男人恰好微微侧头,昏暗光线下,对上她视线一秒——平静,深邃,洞悉一切,随即若无其事转回。
仿佛只是拂去一片灰尘。
那一眼让她遍体生寒。
临近午夜,她端着空酒瓶箱踉跄走向后勤通道。脚痛钻心。
通道口昏暗,她撞上一个坚硬胸膛。
抬头是极高的保安,帽檐压低,看不清脸,下颌线条冷硬。
许宴书“对不起……”
她慌忙道歉。
男人沉默侧身让开,利落如出鞘的刀。
擦肩时,她闻到一丝极淡的草木气息。
她低头匆匆走过。
通道门关上刹那,隐约听见外面喧哗,一个野性不羁的男声笑道
黄景瑜“……丞总,你这边真是越来越会挑人了……”
另一个温和却冰凉的声音轻轻回应
成毅“景瑜,安静点。”
“叮——”
裙上呼叫器响起,新指令来了。
许宴书靠在冰冷墙壁上,深吸气。
抬起手,看着因劳作发红颤抖的指尖。
白瓷。这就是白瓷的重量。
她挺直几乎垮掉的脊背,整理了一下身上这件象征最低等身份的白色短裙,推开门,重新走进那片光怪陆离的喧嚣。
第一级台阶,冰冷而沉重。
而她,才刚刚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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