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灵泉不愧是本源生机所化。浸泡在温暖的泉水中，我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着其中蕴含的奇异能量。
破碎的神格无法复原，但那逸散的仙灵之气被彻底转化、吸收。原本属于仙族的、相对单一的根基，在灵泉之力和我体内那丝混沌微光的共同作用下，开始朝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包容的方向重塑。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将打碎的骨头重新接续、熔炼。但每一次痛苦的冲刷后，都能感觉到身体变得更加凝实，对周围能量的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和……平等。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亲和仙气，排斥魔气。现在，无论是仙气、魔气，还是这虚无裂缝中混乱的能量，在我感知中都变成了不同形态的“存在”，可以被理解，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被引导。
暗长老对此啧啧称奇，围着我和灵泉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可思议……仙基尽毁，却因祸得福，融入了混沌本源……虽失神格，却得了更大的造化……小丫头，你现在的状态，老夫都看不透了，非仙非魔，亦仙亦魔……”
楚廷夜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我旁边，调息养伤的同时，目光几乎没离开过我。他身上的伤势不轻，强行对抗众神和天机石，又透支力量带我逃亡，魔元损耗巨大。但在混沌灵泉的滋养下，也在缓慢恢复。令我惊讶的是，他原本那冰冷霸道的魔元，似乎也因为这灵泉的环境，而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内敛与深沉。
我们在这处绝地中的“安全岛”停留了数日。期间，影羽和屠罡外出探查了几次，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神界果然没有放弃，派出了擅长追踪和空间术法的神君，正在逐步排查虚无裂缝的边缘区域。虽然因为裂缝内部环境极端复杂，他们暂时无法深入，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必须尽快返回魔域。”影羽总结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而且少主和姜姑娘都需要更稳定的环境来彻底恢复。”
“如何回去？”屠罡眉头紧锁，“我们来时是强行引导裂缝，消耗巨大，且极不稳定，不可能再用一次。”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暗长老。
暗长老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胡子，沉吟道：“常规方法确实不行。不过……既然姜姑娘如今身具混沌本源气息，或许可以尝试一个古老的法子——‘心念引航’。”
“心念引航？”我疑惑。
“就是以自身强大的意念，结合对目标地点的清晰认知，在混乱的虚无中，开辟出一条暂时的、相对稳定的通道。”暗长老解释道，“此法凶险，对施法者心神消耗极大，且极易迷失。但姜姑娘你的力量属性与此地同源，成功率或许会高一些。”
又是心念之力。从连接楚廷夜，到抵挡伏魔诛仙阵，再到现在的引航……这股力量似乎成了我新的依仗。
“我可以试试。”我没有犹豫。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楚廷夜却握住了我的手，眼神凝重：“太危险了。你的身体……”
“没事的。”我反握住他的手，笑了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而且，我感觉……现在的我，或许可以做到。”
我的眼神很坚定。经历了生死，破碎了旧我，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后面被保护的小神女了。我要和他并肩，一起面对前方的路。
楚廷夜看着我，从我眼中读懂了那份决心，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我为你护法。”
决定之后，我们立刻开始准备。
我盘膝坐在灵泉边，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沉入体内那团逐渐壮大的混沌微光之中。然后，我开始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勾勒出暗影城的景象——那黑色的殿宇，暗红色的天空，喧嚣的街道，甚至是魔尊离烬那威严的面容……
我将对“家”（魔域现在算是我们临时的家了）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对身边这个人的眷恋，全部融入到这股意念之中。
“以我心念，指引归途！”
我猛地睁开眼，双手向前虚按！体内那混沌微光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出来，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温和的水波，向前方扭曲混乱的空间荡漾开去！
嗡——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前方那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的空间，在接触到混沌微光之后，竟然开始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抚平般，缓缓稳定下来，一条由柔和白光构成的、仅容数人通过的狭长通道，在混乱的虚空中缓缓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通道并不稳定，边缘处依旧有能量乱流试图侵蚀，但通道本身却散发着令人安心的、与混沌灵泉同源的气息。
“成功了！”暗长老激动得声音发颤，“快！通道维持不了太久！”
楚廷夜立刻将我打横抱起（我因为心神消耗巨大，几乎虚脱），影羽、屠罡和暗长老紧随其后，一行人迅速踏入了那条心念开辟的通道。
通道之外，是依旧狂暴的虚无乱流，但在通道内部，却相对平静。我们沿着这条光之路径快速前行，将那片毁灭之地甩在身后。
不知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不同于虚无色彩的、熟悉的暗红光芒！
到了！
我们一步踏出通道，脚下传来了坚实大地的触感。熟悉的、带着硫磺和血腥气的魔域空气涌入肺中，虽然依旧让重塑中的身体有些微不适，但却带来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踏实感。
通道在我们身后缓缓闭合，消失不见。
我们回来了。回到了暗影城外围的荒原。
几乎在我们现身的瞬间，数道强大的气息便从暗影城方向疾驰而来！为首者，正是魔尊离烬！他身后跟着大批魔将和侍卫。
看到我们一行人狼狈却完整地归来，尤其是看到被楚廷夜抱在怀里、气息微弱但生命无虞的我，以及楚廷夜身上那虽然重伤却更加深沉强大的气势，魔尊那威严的脸上，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回来就好！”魔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楚廷夜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看来，这次九重天之行，你收获不小。”
楚廷夜将我小心地放下，让我靠在他身侧，然后才向魔尊微微躬身：“舅舅。幸不辱命。” 他没有多说，但那份历经生死淬炼后的沉稳与气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魔尊的目光又转向我，带着审视和一丝好奇：“姜芷……你的状态……”
暗长老立刻上前，激动地将我在虚无裂缝中的遭遇，尤其是神格破碎后融入混沌本源、并用心念引航带大家归来的事情，详细禀报了一遍。
听完暗长老的叙述，不仅魔尊，连他身后的那些魔将们都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神格破碎而不死，反而因祸得福融入混沌本源，还能在虚无裂缝中引航……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魔尊离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中不再仅仅是因为楚廷夜而爱屋及乌的容忍，而是多了一份真正的重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很好。”魔尊最终只说了两个字，但分量极重，“你们都需要休养。廷夜，带姜芷去‘蕴魔池’疗伤。其余人等，各有封赏！”
“谢尊主/父亲/舅舅！”
回到熟悉的院落，我几乎是被楚廷夜强行按进了蕴魔池里。这是魔域最好的疗伤圣地之一，池水中蕴含着精纯的魔元本源，对于楚廷夜的伤势大有裨益。而对我这具正在重塑的、兼容并蓄的身体，也同样有着滋养作用。
泡在温热的池水里，感受着力量一丝丝恢复，我看着坐在池边闭目调息的楚廷夜，忍不住问道：“你之前在寂灭渊，那个没完成的阵法……到底是什么？”
楚廷夜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
“那是我根据母亲留下的残缺记忆，结合自身对力量的理解，推演出的一个构想。”他缓缓道，“并非为了毁灭，而是想……强行撕裂部分旧有的天道枷锁，为像我这样，生于秩序夹缝中的存在，争取一线真正的生存之机。”
我愣住了。他不是要颠覆三界，他只是想……为“异类”争一个容身之所？这远比单纯的复仇或破坏，更加艰难，也……更加伟大。
“很疯狂，是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几乎不可能成功，还会引来天道最严厉的反噬。”
“但你还是做了。”我轻声道。
“嗯。”他看向我，眼神深邃，“因为我不想再被动接受命运。不想再看到……我在意的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未尽之言。
我的心怦怦直跳。
“那……现在呢？还打算继续吗？”我问。
楚廷夜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那个方法太极端，代价太大。而且……”他顿了顿，看向我，语气变得坚定而沉稳，“我找到了更好的路。”
“更好的路？”
“嗯。”他握住我的手，池水的温热透过皮肤传来，“不再是与天道正面抗衡，去撕裂什么。而是……去理解，去融入，然后，去建立新的平衡。”
他看向蕴魔池氤氲的雾气，仿佛看到了更远的未来：“神、魔、人，乃至其他生灵，为何一定要界限分明，彼此征伐？这天地间的法则，难道就不能包容更多的可能吗？”
他的话语很轻，却在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冷漠孤僻、认为自己不该存在的魔族少主，此刻眼中燃烧着的，不再是毁灭的火焰，而是……创造的星光。
从“灾难之源”到“新秩序奠基者”的蜕变，正在他身上，悄然发生。
而我知道，无论他选择哪条路，逆天而行，还是重塑天道，我都会陪在他身边。
因为爱，本就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法则，也是最永恒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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