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续办理得出奇地顺利。
曾经那些有意无意的拖延、需要“层层审批”的盖章,此刻都畅通无阻。副院长赵启明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如同一声警钟,让疗养院内所有可能被丁兆安影响或原本就想卖个人情的工作人员,都收敛了心思,效率空前。
不过半天时间,所有文件签署完毕,个人物品(虽然少得可怜)清点交接完成。
丁程鑫站在静心苑主楼那扇厚重的、需要刷卡和指纹才能开启的玻璃大门内。门外,是初夏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修剪整齐的草坪上,映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里是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混杂着城市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与病房里终年不变的消毒水味道截然不同。
自由。
这个词在他舌尖滚了滚,带着一种陌生而沉重的质感。
马嘉祺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已经脱去了白色的医生袍,换上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衬得他身姿越发清隽挺拔。他手里拿着车钥匙和丁程鑫寥寥无几的物品袋,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出院接送。
“走吧。”马嘉祺的声音打破了他片刻的恍惚。
玻璃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股热浪混合着外界鲜活、嘈杂的气息扑面而来。丁程鑫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常年处于恒温环境的皮肤被阳光灼得微微发烫。他抬脚,迈出了那扇隔绝了他数月之久的门。
脚步落在门外粗糙的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阳光毫无遮挡地落在他身上,驱散了从病房里带出来的最后一丝阴冷。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或轻松。
这阳光太刺眼了,这声音太嘈杂了,这空气里混杂的味道太复杂了……一切感官信息都如同放大了数倍,汹涌地冲击着他因为长期封闭和药物作用而变得异常敏感的五感。脑海深处,那些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疯狂低语,似乎又开始蠢蠢欲动,像阴影一样缠绕上来。
自由了吗?
不。
他只是从一个有形的囚笼,踏入了一个更大、更复杂、危机四伏的无形囚笼。丁兆安虽然暂时被压制,但绝不可能善罢甘休。隐藏在更深处的、导致前两世悲剧的黑手尚未现身。而他自己,这具被精神疾病折磨、被吸血鬼本能驱动的身体,以及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血腥记忆,本身就是最沉重的枷锁。
他回身,望向身后那栋在阳光下显得静谧甚至有些雅致的白色建筑。静心苑。这里禁锢了他的身体,却也某种程度上,成了他混乱灵魂暂时的避风港。尤其是……他目光扫过身旁的马嘉祺。
是这个男人,在这里一次次将他从崩溃边缘拉回,为他抵挡明枪暗箭,最终将他带出了这里。
马嘉祺似乎看懂了他这一眼的含义,轻声道:“只是换个环境继续治疗和调查,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丁程鑫转回头,看向前方。疗养院大门外,一辆低调但性能卓越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候在那里,驾驶座上是他依稀记得的、马家的一个心腹司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过于强烈的感官刺激和内心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下。狐狸眼中,短暂的迷茫和不适迅速褪去,重新凝聚起那种惯有的、带着冷冽和审视的锋芒。
他抬步,向着车子走去。步伐稳定,背脊挺直,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从未存在过。
马嘉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重新挺直的背影,目光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见证他重新振作的欣慰。
坐进车内,空调适宜的冷气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燥热。车窗缓缓升起,将静心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丁程鑫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睛。掌心里,那颗鲛人泪珠被他紧紧握着,微凉的温度提醒着他昨夜获得的短暂安宁,也提醒着他身上背负的、远比疗养院束缚带更坚固的无形枷锁。
自由是假的。
战斗才是永恒的。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驶向丁家那栋空旷、冰冷,却也是他必须回去夺回的堡垒。
新的战场,已经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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