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与旧信
林砚是被一阵槐花香呛醒的。
鼻腔里灌满了清甜又带着点涩意的香气，不是殡仪馆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医院里冷冰冰的药水味。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白色的天花板，而是糊着旧报纸的屋顶，报纸边角卷曲，印着“1998年”的字样。
“醒了？醒了就赶紧起来，今天要去学校领成绩单，别又迟到让王老师逮着。”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点嗔怪，手里择菜的声音清脆作响。
林砚僵在炕上，手指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清晰的痛感传来。他不是在2023年的工地上摔下来了吗？弥留之际，他还在想，如果能回到1998年那个夏天，他一定不会为了所谓的“义气”跟着李虎去打架，不会让母亲在学校办公室里对着老师点头哈腰，更不会错过和苏晚的那场约定。
1998年，他16岁，正是人生中最荒唐也最关键的一年。
他掀开薄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走到镜子前。镜子是那种老式的方形镜，边框掉了漆，里面映出一张青涩的脸，额前的碎发有点长，眼神里还带着少年人的桀骜，没有后来工地上的沧桑，也没有中年人的疲惫。
“发什么呆？赶紧洗脸吃饭！”母亲又在催了。
林砚应了一声，用搪瓷盆接了水，冷水扑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这不是梦，他真的重生了。
吃过早饭，林砚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出门。家门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细碎的白色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雪。他记得，这棵老槐树在2000年的时候，因为修路被砍掉了，母亲还为此难过了好几天。
走到巷口，就看见李虎勾着两个社会青年的肩膀，冲他喊：“林砚！过来！今天下午跟我们去收拾隔壁班的张磊，敢抢我女朋友，活腻了！”
前世，林砚就是跟着李虎去了，结果把张磊打成了重伤，不仅被学校记了大过，还赔了一大笔钱，家里本来就不富裕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缝补，眼睛都熬红了，他却还觉得自己很“威风”。
这一次，林砚没有像前世那样跑过去，而是摇了摇头：“不去了，我下午要去图书馆。”
李虎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图书馆？林砚你装什么好学生？是不是怕了？”
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林砚却没再理会，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从拒绝李虎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已经开始改变了。
学校还是记忆中的样子，红砖教学楼，操场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王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成绩单，看到林砚进来，眼神复杂：“林砚，这次考试又是倒数，你要是再不用心，下学期就别来了。”
前世，林砚听到这话，肯定会梗着脖子反驳，可现在，他只是低下头：“王老师，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
王老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你要是真能改，就好了。”
领完成绩单，林砚正要走，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林砚！”
他回头，看见苏晚站在不远处，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像是镀了层金边。苏晚是班里的学霸，也是林砚前世暗恋了一辈子的女孩。前世，他因为打架被学校处分，苏晚的父母不让她再和他来往，后来苏晚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两人就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多年后，林砚才从同学口中得知，苏晚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
“有事吗？”林砚的心跳有些加速。
苏晚走到他面前，把笔记本递过来：“这是我整理的笔记，你拿着看看吧，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林砚接过笔记本，封面是淡雅的蓝色，上面写着“苏晚”两个字，字迹娟秀。他前世从来没有接过这本笔记，因为那时候他觉得向女生要笔记很丢人。
“谢谢。”林砚的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不客气，我们是同学啊。对了，下周六学校有个读书会，你要不要一起去？”
前世，林砚因为要和李虎去网吧，拒绝了苏晚的邀请。这一次，他用力点头：“好，我去。”
苏晚没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那说好了，下周六上午九点，在学校图书馆门口见。”
看着苏晚离开的背影，林砚握紧了手里的笔记本，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和苏晚考上同一所大学，一定要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他每天早早地起床背书，晚上熬夜做题，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苏晚和老师。李虎找过他几次，都被他以学习为由拒绝了，渐渐地，李虎也就不再找他了。
母亲看着林砚的变化，又惊又喜，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很快就到了周六的读书会。林砚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图书馆门口，苏晚已经在那里等他了，手里拿着两本书。
“等很久了吗？”林砚问。
“没有，我也刚到。”苏晚递给他一本书，“这是我最喜欢的《边城》，你看看。”
林砚接过书，封面上是翠翠和傩送的插画。他前世从来没有读过这本书，这一世，他跟着苏晚走进图书馆，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认真地读了起来。苏晚就坐在他旁边，也拿着一本书在看，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
从那以后，林砚和苏晚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在操场散步。林砚的成绩进步得很快，从班级倒数一跃成为了中等水平，王老师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好。
转眼就到了期末考试，林砚考了班级第十名，苏晚还是第一名。拿到成绩单的那天，苏晚特意买了两支钢笔，一支送给林砚：“恭喜你，林砚，进步很大。”
林砚接过钢笔，心里暖暖的：“谢谢你，苏晚，没有你的帮助，我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我们是朋友啊。”苏晚笑着说。
林砚看着苏晚的笑容，鼓起勇气说：“苏晚，我喜欢你，等我们考上大学，我能不能追你？”
苏晚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小声说：“等考上大学再说吧。”
林砚知道，这是苏晚的默许，他开心得像个孩子，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钢笔。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高考。林砚和苏晚都报考了北京的大学，林砚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学，苏晚考上了北京大学，两所学校离得不远。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林砚和苏晚一起去了家门口的老槐树下。槐花又开了，香气依旧。林砚牵着苏晚的手，轻声说：“苏晚，谢谢你，这一世，我终于没有错过你。”
苏晚靠在林砚的肩膀上，笑着说：“其实，前世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找我，可你一直没有来。”
林砚心里一紧，原来苏晚前世也记得他。他用力抱紧苏晚：“对不起，前世是我不好，这一世，我会好好对你，一辈子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们祝福。林砚知道，重生给了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不仅要弥补前世的遗憾，还要和苏晚一起，创造一个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后来，林砚和苏晚在北京读完了大学，毕业后一起留在了北京工作。林砚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创办了一家科技公司，苏晚则成为了一名大学老师。他们结婚的时候，特意回了老家，在老槐树下拍了婚纱照。
那天，阳光正好，槐花飘香，林砚看着身边的苏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感谢1998年的那个夏天，感谢那场重生，让他有机会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拥抱爱情，重新书写人生。
人生没有重来，但幸好，他抓住了这一次机会。往后余生，他会带着这份幸运，和苏晚一起，把日子过得像槐花一样，清甜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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