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亦安的脚步声在庄园外的石板路上敲出细碎的响,像踩在绷紧的琴弦上。颈间的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被晨风吹得发紧,可她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些有关于莱昂纳多的一切事物,庄园,深林……怕一回头,所有的勇气都会碎成齑粉。
莱昂纳多最后塞进她口袋的戒指被她狠狠扔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卡与街边植被碰撞的脆响惊飞了几只早起的麻雀。她摸了摸脚踝,那里有个冰凉的金属环,细细的,像枚精致的脚链,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是莱昂纳多扣上的,在她开始“不听话”的那一天就给她定制了,她试过很多种办法都解不开,真是后悔,早知道刚刚应该让莱昂纳多把这个一起解开的……太急了,给忘了。
“别想摘。”他那晚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带着未散的恐慌和偏执,“防水防火防磁,全球定位。你走得再远,我也找得到。”
冉亦安咬了咬牙,加快脚步。管他什么定位,至少现在,她的脚踩在真实的土地上,呼吸着自由的风。发烧带来的眩晕还在,她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干呕了几声,胃里空得发疼,才想起从昨天到现在,她一口东西都没吃。
街角的面包店已经开了门,暖黄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混着刚出炉的可丽饼香气,勾得人喉咙发紧。冉亦安犹豫了一下,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那是莱昂纳多给她的,里面的钱足够她挥霍,可她现在只想花自己的钱。
她转身走向公交站,却在站台的长椅上看到一个牛皮纸袋。上面没有署名,只画着个简单的笑脸。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袋子——里面是一份还热乎的可丽饼,上面淋着她最爱的焦糖酱,旁边还有一板退烧药和一小盒消炎药,包装上贴着张便利贴:“新客试吃,送健康礼包~”
冉亦安的指尖捏紧了便利贴,纸角被揉得发皱。除了莱昂纳多,没人知道她爱吃焦糖可丽饼,更没人知道她在发烧。
她盯着那份可丽饼看了很久,直到晨风吹得指尖发凉,才猛地将纸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决绝,却在转身的瞬间,眼眶红了。
公交来了,她低着头挤上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的景物缓缓后退,庄园的尖顶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冉亦安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脸色苍白,颈间的红痕刺眼,像个刚从牢笼里逃出来的囚徒。
她不知道的是,一辆黑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公交车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副驾上的暗卫调出平板,画面里冉亦安正望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脚踝上的金属环。
“头,她把早餐扔了。”暗卫低声汇报,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
耳机里传来哥特低沉的声音:“知道了。让药店再送份粥到她常去的那家书店,就说是会员福利。”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让她发现,老板说了,惊动了她,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暗卫应着,悄悄调整了下车距。
公交车在市中心的书店门口停下。冉亦安下车时,脚步还有点虚浮。这家书店是她以前常来的,老板是个温和的老太太,总爱给她留窗边的位置。她推开门,风铃“叮铃”作响,暖黄的灯光和旧书的油墨香扑面而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小冉?”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看到她时愣了一下,“好久没来了,快坐快坐。”她的目光在冉亦安颈间的红痕上顿了顿,却很识趣地没多问,转身去泡了杯热可可,“刚煮的,加了蜂蜜,暖暖身子。”
冉亦安道了谢,在窗边的位置坐下。热可可的温度透过陶瓷杯壁传过来,暖得她指尖发颤。她随手拿起一本旧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莱昂纳多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面有疯狂,有偏执,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恐惧。
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又响了。一个穿着外卖服的小哥走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袋,对老板娘说:“请问是冉亦安小姐吗?有她的粥。”
冉亦安猛地抬头。
老板娘愣了一下,笑着指了指她:“在那儿呢。”
外卖小哥把保温袋放在她桌上,递过笔:“麻烦签个字。”
冉亦安看着那个印着“老字号粥铺”的保温袋,指尖冰凉。她没接笔,只是盯着小哥:“谁送的?”
小哥挠了挠头:“不知道啊,订单上只写了地址和姓名,说是会员福利。”
“我不是会员。”
小哥愣了一下,拿起订单看了看,又掏出手机核对:“没错啊,就是这里,冉亦安小姐。要不……您先收下?退回去我也不好交代啊……”
冉亦安看着他为难的样子,终究还是签了字。小哥走后,她盯着那个保温袋,像盯着个定时炸弹。老板娘端着刚烤好的饼干走过来,笑着说:“现在的商家真贴心,还送免费的粥。快趁热喝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冉亦安没说话,只是伸手打开了保温袋。里面是一份红枣桂圆粥,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药味——是退烧药的味道。
她的手指猛地攥紧了。
又是莱昂纳多。
这个名字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边说把她放了,一边又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她永远逃不出他的掌控?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冉亦安猛地站起身,差点跌翻椅子。她没拿那碗粥,也没拿那杯热可可,快步冲出了书店。
老板娘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疑惑地皱了皱眉,拿起那碗粥闻了闻,又看了看窗外——一辆黑色轿车正不紧不慢地跟在冉亦安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冉亦安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里像火烧一样疼,才扶着墙停下来喘气。她回头看了看,没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心里却更慌了——他在暗处,她在明处,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浑身发冷。
她随便找了家看起来不起眼的小旅馆,开了个房间。房间很小,陈设简单,窗外正对着一条狭窄的巷子,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却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至少这里没有防弹玻璃,没有暗卫,没有莱昂纳多。
她反锁上门,又用椅子抵住房门,才脱力地瘫坐在地上。脚踝上的金属环硌得慌,她伸手去扯,却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结果,根本解不了一点,那东西扣得极紧,边缘光滑,根本找不到着力点。
“莱昂纳多……”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意,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而此时的庄园里,莱昂纳多正站在监控屏幕前,指尖死死攥着平板电脑。屏幕上,冉亦安正蜷缩在旅馆的地板上,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哭。她用椅子抵门的动作,像根针,狠狠扎在他心上。
“老板,需要……”哥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莱昂纳多打断。
“让暗卫撤到巷口。”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眼底布满红血丝,“别靠太近。”
“是。”
哥特退出去后,莱昂纳多拿起桌上的药盒,里面是冉亦安常吃的退烧药。他想起她发烧时总爱皱着眉,想起她喝药时会偷偷把药藏在舌头底下,想起她……颈间那片刺目的红痕。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早上打过的号码,声音冷得像冰:“让蒂姆的人动起来。别伤她,吓吓就好。”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老板,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万一……”
“没有万一。”莱昂纳多打断他,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我要让她知道,离开我,她连这样的小旅馆都住不安稳。”
挂了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层很厚,像要下雨的样子。他想起冉亦安最怕打雷,每次打雷都会缩在他怀里发抖。
“安安,”他对着空无一人的窗外低声说,“等你怕了,就回来。我在这里等你。”
而旅馆里的冉亦安,还不知道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正在向她逼近。她蜷缩在地板上,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雷声,抱着膝盖,像只被遗弃的小猫。颈间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那场血色的对峙,也提醒着她——莱昂纳多的阴影,从来就没离开过。
傍晚时分,雨果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冉亦安被雷声惊醒,浑身都在发抖。她想开灯,却发现房间里跳闸了,一片漆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咔哒”的轻响,像是有人在撬锁。
冉亦安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摸索着爬到床底下,透过床板的缝隙往外看——
门锁被撬开了,几个穿着黑色雨衣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房间里扫来扫去,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找到那女人了吗?”
“莱昂纳多的小情人,藏得倒挺深啊。”
“动作快点,拿到人就撤,别被莱昂纳多的人发现。”
冉亦安的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蒂姆的人!莱昂纳多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来找她了!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
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人被打倒了。房间里的几个男人脸色一变,刚要转身,就被破门而入的黑影扑倒在地。
枪声、喊叫声、打斗声、闷哼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冉亦安缩在床底下,吓得浑身发抖,只能看到一道道黑影在光柱里闪过,动作快得像猎豹。
很快,打斗好像停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雨声。
冉亦安捂住嘴,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那绝对是莱昂纳多的人。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把她锁起来的男人;那个被她用枪指着,却依旧不肯放手的男人;那个在暗处看着她,用这种极端方式“保护”她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要怎么办……冉亦安的泪要流干了,她的眼神空洞,没有了丝毫生气,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坐在旅店的木地板上。
过了很久,外面传来哥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冉小姐?您没事吧?”
冉亦安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只有地板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冉亦安从床底下爬出来,跌跌撞撞地冲到窗边。雨还在下,巷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尾灯在雨幕里闪着微弱的光。
她知道,莱昂纳多就在里面。或者说,他就在某个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
她缓缓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的雨,突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原来,她真的逃不掉。
这场名为“自由”的逃离,从一开始,就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戏。而她,是那个跳梁的小丑,以为挣脱了铁链,却不知早已被更无形的网,牢牢困住。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冉亦安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的是,巷口的黑色轿车里,莱昂纳多正看着监控屏幕里她蜷缩的身影,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手指,他却浑然不觉。
“老板,要去接她吗?”哥特低声问。
莱昂纳多摇了摇头,声音哑得像被雨水泡过:“再等等。”
等她哭够了,等她怕了,等她……心甘情愿地回来。
雨幕里,那辆黑色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兽,静静蛰伏着,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而这场以爱为名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