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雨幕中平稳行驶,导航的微光映在沈墨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季云深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街景,思绪却停留在刚才那一瞬间的靠近里。沈墨的气息,体温,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你一直住在老地方?"
沈墨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语气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季云深微微一怔,从窗外收回视线:"嗯。"
"没想过换个大点的房子?"沈墨的手指轻敲方向盘,"以你现在的地位,应该不缺选择。"
"习惯了。"季云深轻声回答,三个字里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理由。
那里有他们一起挑的窗帘,有沈墨熬夜写论文时非要挤着坐的沙发,有阳台上那盆顽强活到现在的薄荷草。他搬不走这些回忆,也舍不得。
沈墨沉默片刻,忽然转了话题:"听说李教授去年退休了。"
李教授是他们共同的老师,也是当年最看好沈墨的人。
"是。"季云深顿了顿,"退休前还常提起你。"
"提起我什么?"沈墨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提起那个让他失望的叛徒?"
"他不是这么说的。"季云深下意识反驳,"他说……如果你还在学术圈,数学界的发展会比现在更快十年。"
车内陷入更深的沉默。
雨点密集地打在车窗上,像无数双手在敲打过往。
"那你呢?"沈墨忽然问,声音低沉,"你也这么认为吗?"
季云深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怎么不这么认为?这十年来,他看着沈墨在国外发表的每一篇论文,每一个突破,既骄傲又心痛。那个本该在他身边绽放光芒的天才,在异国他乡独自成长为了参天大树。
"你的成就,有目共睹。"最终,他只能给出这样官方而疏离的回答。
沈墨轻笑一声,不再追问。
车子驶入季云深居住的小区,在熟悉的单元楼下停稳。
"到了。"沈墨说,目光落在前方被雨水模糊的挡风玻璃上。
"谢谢。"季云深解开安全带,手指在车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要上去喝杯茶吗?雨这么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太逾越了,在他们现在这种复杂的关系下。
果然,沈墨转过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里有探究,有玩味,还有一丝季云深看不懂的情绪。
"不了。"他淡淡拒绝,"还有事。"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季云深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好,那你开车小心。"季云深推开车门,一股冷风夹杂着雨丝瞬间灌入。
"季教授。"沈墨忽然叫住他。
季云深回头。
沈墨的目光落在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你家的阳台,还是朝南的吗?"
季云深愣在原地。
那个朝南的阳台,曾经养着沈墨最爱的薄荷草。他说要让它沐浴最多的阳光,长成最茂盛的样子。
没等季云深回答,沈墨已经升起了车窗,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雨幕,消失在视线尽头。
季云深站在原地,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冷。
沈墨记得。
记得那个阳台,记得那些薄荷草,记得这个家里的一切。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又像是被彻底掏空。
他转身上楼,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他走到阳台,那盆薄荷草在雨夜的微光中依然翠绿。他轻轻抚摸叶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清凉触感。
远处,小区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在雨中停留了片刻,才最终驶离。
车内的沈墨看着后视镜里那个亮起灯的窗口,眼神复杂。
他抬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蓝色的薄荷糖盒,倒出一颗放入口中。
清凉的甜意在舌尖蔓延,带着挥之不去的苦涩。
就像那个人的味道。
他终究,还是没能彻底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