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进展得出奇顺利,沈墨以惊人的效率推动着每一个环节。但季云深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他开始频繁地头痛,注意力难以集中。有时正在讨论,沈墨的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的话,就能让他瞬间恍惚,仿佛被拖回十年前那个决绝的雨夜。
周五下午,团队在处理一个关键的数据同调性问题时遇到了瓶颈。连续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讨论让季云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光斑。
"......所以如果在这里引入傅里叶变换,"沈墨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复杂的公式,转头看向季云深,"季教授觉得呢?"
季云深勉强聚焦,试图理解那个变换的用意,但疼痛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语言。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意见。
沈墨放下记号笔,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停留:"季教授不舒服?"
"没事。"季云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你继续。"
沈墨却没有继续。他走到窗边,拉下了百叶窗,隔绝了刺眼的夕阳。
"今天就到这里吧。"他对其他人说,"这个变换我晚上再细化一下,明天继续。"
学生们面面相觑,但还是很快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云深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手指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他能感觉到沈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实质的重量。
脚步声靠近。
"你的药放在哪里?"
季云深猛地睁开眼。沈墨站在他桌前,神情平静。
"什么药?"他下意识地反问。
"止痛药。"沈墨的语气很笃定,"你头痛时的习惯动作,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季云深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沈墨连这种细节都还记得。
"在左边抽屉,棕色瓶子里。"他最终妥协了,声音里带着疲惫。
沈墨拉开抽屉,准确地找到了那个没有任何标签的小药瓶。他倒出两片药,又自然地拿起季云深的杯子——杯里的咖啡早已冷透——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温水。
整个过程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给。"他把水和药递到季云深面前。
季云深接过药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沈墨的手指,一阵微小的电流般的触感让他差点失手打翻水杯。
沈墨似乎也感觉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一步,靠在桌沿,静静地看着他服药。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熟悉的苦涩。季云深闭上眼,等待药效发作。
"这个毛病,"沈墨忽然开口,"是因为那场车祸吗?"
季云深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怎么会知道?
那场发生在他们分手后不久的车祸,他从未对任何人详细提起,只说是一场意外。
沈墨的眼神深邃如潭:"我查过当年的新闻。报道很简略,只说著名数学家季云深遭遇车祸,住院两周。"
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重重砸在季云深心上:
"撞你的那辆车,是张氏集团旗下的。"
季云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张氏集团——当年那个威胁要毁掉沈墨学术前途的商业巨头。而他,为了保护沈墨,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将他推开。
"所以你早就知道......"季云深的声音干涩。
"我知道得不多。"沈墨直视着他的眼睛,"但我猜,那不仅仅是一场意外,对吗?"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季云深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十年了,他以为这个秘密会永远埋藏。
"都过去了。"他最终只是轻声说。
"过去了?"沈墨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复杂,"所以你选择独自承受这一切,包括这持续了十年的头痛,包括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季云深沉默着。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拂开他按在太阳穴上的手指,取而代之的是微凉的指尖,用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压着他的穴位。
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
"你......"季云深僵住了。
"别动。"沈墨的声音很近,带着一种他无法抗拒的魔力,"十年前你头痛时,不都是我帮你按的吗?"
是啊,十年前。
那时沈墨总会一边抱怨他不爱惜身体,一边用修长的手指为他缓解疼痛。少年的指尖有魔力,总能驱散所有不适。
而现在,同样的动作,却带着完全不同的意味。
沈墨的指尖在他太阳穴上轻柔地画着圈,力道精准。疼痛奇迹般地开始缓解,但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为什么要瞒着我?"沈墨的声音低沉,"为什么宁愿让我恨你,也不愿告诉我真相?"
季云深闭上眼,感受着那熟悉的触感,喉咙发紧。
"告诉你又能怎样?"他轻声说,"那时的你,斗不过他们。"
"所以你就替我做了选择?"沈墨的手指微微用力,"把我推开,让我活在恨意里,就是你认为对我最好的保护?"
季云深无言以对。
窗外,暮色渐浓。办公室内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许久,沈墨才缓缓收回手。
"药效应该上来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早点回去休息。"
他转身走向门口,在握住门把时停顿了一下。
"季云深,"他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没有用任何敬称,"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和你一起面对一切,也不愿被你以保护的名义推开?"
门被轻轻带上。
季云深独自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太阳穴的疼痛已经缓解,但心口的疼痛却刚刚开始。
他抬起手,轻轻触碰刚才被沈墨按压过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原来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