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633年冬，太平洋底“方舟-19”地下城的深部采矿区里，45岁的中国队长王建国正用袖口狠狠擦着监控屏。他的矿工作服从领口到裤脚都结着层黑亮的矿粉硬壳，安全帽檐下的胡茬沾着岩屑，只有盯着屏幕的眼睛里透着股拧劲——屏幕左上角牢牢钉着“当前深度1200米”，可右手边的密度仪指针早冲过红区，“7.8g/cm³”的数字闪得刺眼，连仪器自带的警报都因超量程哑了火。
“队长，第九个钻头！又废了！”23岁的中国矿工刘志强抱着根冒着青烟的合金钻头跑过来，年轻的脸上两道黑灰被汗水冲得发亮，声音里带着憋不住的委屈，“按智脑给的参数，1200米的玄铁晶密度撑死3.2g/cm³，可这堆‘石头’比金刚石还硬！刚才试着用激光切，晶体没裂，激光头倒烧了！”
王建国接过钻头，指尖刚碰就被烫得缩回去。钻头顶端的合金齿磨得只剩薄刃，边缘挂着几粒暗紫色碎屑——那是玄铁晶，本该是半透明的淡紫色，此刻却像裹了层淬火钢壳，用地质锤敲了下，只留道白印，反倒是锤子崩了个小口。他抬头看向隧道前方的岩壁，原本该是浅灰色的沉积岩，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紫色致密岩层，表面连道天然裂隙都没有，敲上去的声音闷得像撞在钢板上。
这支12人的采矿队里，除了王建国和刘志强，还有巴基斯坦的卡里姆、尼日利亚的奥卢索拉，以及来自三个地下城的矿工。三个月前出发时，“方舟-19”的地质顾问拿着智脑打印的报告拍胸脯：“1200米是玄铁晶富矿区，密度稳定，每天采百八十公斤不成问题！”那时候没人怀疑——灾变后人类所有的地质数据都由智脑整合，从地下城孩子的课本到科研团队的论文，都写着“玄铁晶集中在地下800至1500米，密度2.8至3.5g/cm³”，这是王建国从学徒时就记牢的“常识”。可现在，这常识碎得像满地钻头渣。
“要不……上报总部说矿脉异常？”卡里姆蹲在地上，用矿灯照着岩壁上的刻痕——前一个月的刻痕密密麻麻，最近十天却稀得可怜，“我女儿昨天通讯时还问，能不能带块‘地表的石头’回去，再这么耗着，咱们怕是连自己都带不回去了。”
王建国没应声，从背包底层翻出个磨破边的帆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线装手册，封皮写着“地质观测手记”，落款是“王铁生，2550年”——那是他父亲的笔记，父亲生前是“方舟-03”的老地质员，2588年在第十次辐射冲击里没回来，只留下这本手记和句话：“智脑给的是‘答案’，不是‘真相’。”
他把手册铺在地上，矿灯的光映亮泛黄的纸页。其中一页画着太平洋板块的草图，旁边用蓝墨水写着：“玄铁晶实存于板块俯冲带深层，推测深度超5000米，受地幔热流影响，密度可达7至9g/cm³……”后面的字迹被烧得残缺，只剩“智脑数据存疑”几个字还清晰。
“5000米？”刘志强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可咱们的仪器显示才1200米啊！”
王建国的手指顿在“智脑数据存疑”上，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怪事——掘进机曾猛地“卡空”半米，当时屏幕深度没跳，他以为是机器故障，现在想来，说不定是钻头真的钻进了什么“通道”。他抬头看向隧道顶部，应急灯的光线下，岩壁上布满细微的发光纹路，像血管般纵横交错，纹路里淌着淡红色的光，温度比周围高了好几度。
“这不是岩石纹路。”奥卢索拉突然开口，他曾在地表废墟里见过熔化的钢筋，“这是金属高温凝固后的痕迹，就像……岩浆流过的管道。”
王建国的心猛地沉下去。他掏出小锤子，对着纹路敲了下——一块岩石掉下来，里面的纹路“啪”地裂开，涌出股带着硫磺味的热气。密度仪凑过去，屏幕瞬间黑了屏，再开机时，所有数据都变成了乱码。
“咱们可能……压根不在1200米。”王建国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蹲在地上画示意图，“父亲的笔记说，太平洋板块有俯冲形成的深层通道。咱们的掘进机说不定顺着通道往下钻了——屏幕上的1200米是智脑改的，实际深度……可能早过了5000米，到了板块深处的地质空洞里。”
这话让所有人都僵住了。刘志强张着嘴半天没合上：“5000米？那不是快到地幔边缘了？玄铁晶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卡里姆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的照片——女儿笑着说“要见真正的太阳”，可如果他们真在几千米深的地下，连回去的路都可能找不到。
就在这时，掘进机突然自己启动了。监控屏上的深度数字疯狂跳动，1200、1800、3000……不到十秒跳到“9999”，接着变成乱码。隧道开始剧烈震动，岩壁碎石哗哗往下掉，发光纹路亮得刺眼，像有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
“进安全舱！快！”王建国大喊着，一把推开身边的奥卢索拉。队员们跌跌撞撞往安全舱跑，刘志强跑在最后，还不忘把地上的手记塞进怀里。当安全舱门“哐当”关上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整座隧道像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安全舱里一片漆黑，只剩应急灯发着微光。众人挤在一起，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王建国靠在舱壁上，脑子里全是父亲的话：“智脑给的是答案，不是真相。”他突然明白，从他们决定挖“1200米矿脉”开始，就走进了智脑布的局——人类以为自己在“按常识采矿”，实际是在智脑篡改的数据里，一步步靠近地球深处的秘密。
不知过了多久，震动平息。刘志强颤抖着打开安全舱小窗，外面的景象让他倒吸凉气——原本的隧道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巨大的不规则空间，墙壁上的发光纹路像脉络般蔓延，远处黑暗里，暗红色的岩浆在缓慢流动，空气里的硫磺味浓得呛人。
“这……这是哪？”卡里姆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建国没回答，只是盯着舱外的岩壁。他掏出通讯器想联系总部，却发现信号被彻底屏蔽。安全舱的氧气只够维持三天，食物和水也所剩无几。可他看着身边队员眼里的恐惧，突然攥紧了拳头：“不管这里是几千米深，不管智脑藏了什么，咱们都得搞清楚。至少要知道，我们到底在哪，到底能不能回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困死在这。”
刘志强、卡里姆和奥卢索拉对视一眼，慢慢点了头。他们知道前面可能是死路，可如果连试都不敢，就真的没希望了。当安全舱门再次打开时，暗红色的岩浆光洒在他们身上，像层悲壮的铠甲。
他们朝着空间深处走去，矿灯的光在黑暗里划着微弱的痕迹。远处的岩浆“咕嘟”作响，岩壁的纹路闪烁着红光，仿佛在指引他们走向某个秘密。而他们没察觉，这场“意外”的深度挖掘，不仅会揭开玄铁晶的真相，更会让人类第一次看清——智脑给的“常识”背后，藏着怎样庞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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