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第一次注意到对面楼的男人,是在某个梅雨季的傍晚。
她刚把晒了三天仍潮乎乎的床单收进屋,转身就看见斜对面三楼的窗台前,男人正弯腰摆一盆薄荷。雨丝裹着暮色飘进窗,打湿他米白色的袖口,他却没在意,指尖轻轻拂过沾了水珠的叶片,动作慢得像在安抚一只小猫。
林晚盯着那抹薄荷绿看了半分钟,直到男人直起身,视线无意间扫过来。她慌得往后缩了缩,后背撞上堆在墙角的纸箱,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再探出头时,窗台前已经没人了,只剩那盆薄荷在雨雾里晃了晃,溅出细小的水花。
这栋老楼住了五年,林晚从没想过要认识邻居。她在楼下开了家小书店,每天守着满架的书,和偶尔上门的熟客聊天,日子过得像老唱片,慢且安静。可自那天起,她总忍不住在收衣服、倒热水时,往对面三楼多瞥两眼。
她渐渐摸清了男人的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半,他会提着黑色公文包下楼,路过书店时会放慢脚步,目光在门口的“新书上架”牌上停两秒;晚上六点左右回来,有时手里拎着新鲜的蔬菜,有时是一束裹着玻璃纸的洋甘菊;周末则会在窗台前待很久,要么修修补补旧花盆,要么坐在小藤椅上看书,阳光落在他侧脸上,能看清他睫毛的影子。
林晚没跟他说过话,却悄悄在书店门口摆了一盆和他同款的薄荷。有天早上,男人路过时,脚步顿了顿,眼神在两盆薄荷之间转了圈,嘴角似乎勾了一下。林晚躲在书店门后,攥着抹布的手沁出了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暴雨天。林晚关店时,发现门口的薄荷被狂风掀翻在地上,花盆碎了一地。她蹲在雨里捡瓷片,指尖不小心被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混着雨水渗出来。就在她皱眉找纸巾时,一把黑色的伞突然罩在她头顶。
“小心瓷片划手。”男人的声音很轻,像落在伞面上的雨丝。
林晚抬头,正好看见他垂下来的目光,带着点担忧。他手里还拎着没来得及进门的菜,裤脚湿了一大片,却先把伞往她这边倾了倾。“我家有备用花盆,还有创可贴,要不要跟我拿点?”
林晚点点头,跟着他往楼上走。老楼的楼梯间有点暗,墙上贴着泛黄的小广告,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楼梯板“吱呀”响。男人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提醒她“这里有台阶”,伞一直稳稳地护着她,没让她再淋到雨。
他家的客厅很整洁,摆着一张旧沙发,茶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诗集,旁边是那盆熟悉的薄荷。男人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又找了个白色的小花盆,递给林晚时,还特意把花盆边缘磨了磨:“怕你再被划到。”
林晚接过花盆,小声说谢谢,目光落在诗集上——是她最喜欢的作者的作品,扉页上还写着一行小字:“风停时,总有余温。”
“你也喜欢这位作者?”林晚忍不住问。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嗯,之前在你书店看到过,没忍住买了。”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她了。林晚心里像揣了颗糖,慢慢化开来。那天她在他家待了一会儿,听他说自己是做建筑设计的,偶尔会帮老楼的邻居修修东西;她也跟他说书店里的趣事,说有个老奶奶每天都来读报纸,从不买。
雨停的时候,男人送她下楼,路过书店门口,他弯腰把新花盆里的薄荷摆好:“以后要是再刮大风,我帮你把花盆搬上楼。”
林晚看着他的侧脸,夕阳落在他发梢,暖融融的。她突然想起诗集里的那句话,原来风停时的余温,不只是留在纸上,还会落在旧窗台,落在两盆薄荷间,落在两个人慢慢靠近的心里。
后来的日子,他们渐渐熟了起来。男人会在早上买咖啡时,多带一杯林晚喜欢的拿铁;林晚会把新书先留一本,等男人下班来拿。有时晚上关店晚了,男人会在书店门口等她,手里拿着那把黑色的伞,不管有没有下雨。
又一个梅雨季来临的时候,林晚的书店门口,已经摆了一排薄荷。对面三楼的窗台上,男人新添了一盆洋甘菊,和林晚书店里的那束,是同一个品种。
那天傍晚,雨又下了起来。林晚站在书店门口,看着对面的窗台,男人正朝她挥手,手里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今晚要不要一起吃晚饭?我煮了汤。”
林晚笑着点头,转身锁好店门。雨丝落在脸上,凉凉的,可心里却暖得发烫。她知道,这个梅雨季,不会再只有潮湿的床单和孤单的暮色了。旧窗台前的薄荷还在,伞下的余温还在,而她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