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域之行顺利结束，返回云深殿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宋亚轩感觉自己和师尊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薄了许多。虽然马嘉祺依旧清冷少言，但宋亚轩能敏锐地察觉到，师尊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不再像最初那般纯粹是审视与淡漠，偶尔会带上极淡的、几不可查的……或许可以称之为“温和”的东西。
这让他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这夜，月华如水，漫过云海，将云深殿照得一片清辉澄澈。结束了晚课，宋亚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侧殿打坐，而是揣着一个小巧的玉壶，鬼鬼祟祟地摸到了主殿外的平台上。
玉壶里装的，是他前几日完成一项宗门杂务时，用贡献点偷偷换来的“百果灵酿”。据说此酒口感清甜，灵气温和，不易醉人，最适合低阶弟子浅酌。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就是想……和师尊分享点什么。
他站在殿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对着紧闭的殿门恭敬道：“师尊……弟子……弟子得了一壶灵酿，月色正好，不知……不知可否请师尊共饮？”
说完，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里面传来一声冰冷的“胡闹”，或者干脆毫无回应。
殿内一片寂静。
就在宋亚轩失望地准备悄悄溜走时，殿门却无声地滑开了。
马嘉祺站在门内，月光洒在他身上，白衣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边，容颜在清辉下更显绝世妖冶。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宋亚轩，以及他手中那明显有些紧张的玉壶。
“进来。”他淡淡说道，转身走向殿内。
宋亚轩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连忙跟了进去，小心地掩上门。
主殿内依旧空旷，只有几个蒲团和一张矮几。马嘉祺随意在一个蒲团上坐下，示意宋亚轩也坐。
宋亚轩有些拘谨地坐在对面，将玉壶和两个小巧的玉杯放在矮几上。他笨拙地斟满两杯，清甜的果香混合着淡淡的灵气弥漫开来。
“师、师尊，请。”他将其中一杯推到马嘉祺面前，自己则端起另一杯，有些不知所措。
马嘉祺垂眸看了一眼那清澈的酒液，并未立刻去碰，而是抬眸看向宋亚轩：“为何想起饮酒？”
宋亚轩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觉得月色很好，弟子……弟子想谢谢师尊。”
“谢我？”
“嗯！”宋亚轩用力点头，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谢谢师尊收我为徒，谢谢师尊之前的玉珏，谢谢师尊在妖域……救了我，还指点我。”他一口气说完，脸色微红，不知是紧张还是酒气上头。
马嘉祺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妖冶的眸子里映着月光和少年认真的脸庞，深邃难辨。
宋亚轩见他不说话，心里打鼓，只好自己先抿了一口灵酿。酒液入口甘甜，带着果香，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温和的暖意散开，确实不易醉人，但或许是因为心情激荡，他感觉脸上更热了。
他放下酒杯，借着这点微醺的勇气，大着胆子看向马嘉祺那完美得不真实的脸，问出了那个藏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师尊……弟子一直很好奇，您为什么……总是这么……嗯……清冷呢？”他斟酌着用词，生怕冒犯，“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也没有什么……喜怒似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弟子……弟子有时候就在想，师尊您……会不会也觉得云深殿，有点太安静了？”
这话问得有些僭越，甚至有些孩子气的天真。问完宋亚轩就有些后悔了，连忙低下头，不敢看马嘉祺的表情。
马嘉祺并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月光勾勒着他清冷的侧脸轮廓。良久，他才端起面前那杯从未动过的灵酿，指尖摩挲着微凉的杯壁。
“修真之路，漫长孤寂。”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比月色更清冷，“情感如火，炽烈却易焚尽己身。太上忘情，并非无情，而是不为情所累，不为外物所动，方能窥得大道真谛。”
他的话语如同冰泉流淌，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
宋亚轩听得似懂非懂，但他捕捉到了“孤寂”两个字。他抬起头，看着马嘉祺，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里，此刻带着一丝心疼和不解。
“可是……如果变得强大，就要舍弃所有的情感，变得冷冰冰的，那……那变得强大还有什么意思呢？”他借着酒意，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就像现在，月色这么美，有好喝的灵酿，还有……还有弟子陪着您，难道……一点都不会让师尊觉得……开心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固执地望着马嘉祺。
马嘉祺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开心？
这个词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奢侈。千载修行，他早已习惯了与冰雪为伴，与孤寂为邻。情绪是道心的破绽，是修行路上的障碍。
可是……
他看着眼前这少年。少年脸颊微红，眼神清澈而执拗，像一团闯入冰天雪地的火焰，莽撞，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温暖与光亮。他喋喋不休，他热情洋溢，他试图用他笨拙的方式，融化这云深殿万年的寒冰。
这数月来的点点滴滴，那秘境中的锋芒，那寒潭边的倔强，那妖域中的并肩，还有此刻这带着醉意的、天真却真诚的疑问……是否真的，未曾在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上，留下过一丝涟漪？
马嘉祺没有回答。
他只是移开目光，望向殿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将杯中那从未饮过的灵酿，缓缓倾洒在地。
酒液渗入光洁的地面，留下淡淡的湿痕，随即被阵法蒸发，消失无踪。
如同他未曾言明的答案。
宋亚轩看着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至少，师尊没有斥责他，还……还接受了他的酒（虽然没喝）。
他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一点师尊冰冷外壳下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点点。
“师尊，”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次没有喝，只是捧着，看着月光下的马嘉祺，傻傻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弟子会一直陪着您的。云深殿……不会一直这么安静的。”
他的话语带着醉意的含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嘉祺依旧望着殿外，没有回头。
只是那映着月华的眸子里，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裂开了一道细缝。
夜渐深，灵酿的后劲上来，宋亚轩终究是不胜酒力，抱着空了的玉壶，靠在矮几旁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马嘉祺这才收回望向月光的视线，目光落在少年恬静的睡颜上。
他看了许久，才轻轻抬手，一道柔和的灵力托起宋亚轩，将他送回了侧殿，安置于床榻之上。
站在侧殿门口，马嘉祺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少年带着笑意的脸上。
也照映着主殿内，那独自立于月下、清冷孤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白色身影。
今夜，云深殿的月光，似乎与往常，有了一丝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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