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峰大殿内，原本淡然流转的灵气骤然一凝。
马嘉祺周身那亘古不变的清冷气息，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之剑，寒意凛冽，让坐在他对面的炎烁真人都忍不住心头一凛，停下了关于炼器材料的侃侃而谈。
“清岚仙尊，你这是……？”炎烁真人疑惑开口。
马嘉祺没有回答。他长身而起，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失陪，身形便已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流光，瞬间消失在大殿之中，只留下原地一丝尚未平复的空间涟漪。
炎烁真人愕然当场，不明所以。殿内其他作陪的天衍宗长老也面面相觑，从未见过清岚仙尊如此失态。
马嘉祺的心，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股心悸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强烈！与他留在宋亚轩身上那缕隐晦的守护神念产生了剧烈的共鸣——那是遭遇巨大危机、甚至可能危及根本的警示！
他无视宗门内不得随意施展大范围神识探查的规矩，磅礴如海的神识如同怒潮般汹涌铺开，瞬间笼罩了整个主峰区域。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都在他感知中纤毫毕现。
没有！没有那股熟悉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灵力波动！
只有……
在那条僻静的回廊之下，一股失控的、混乱的、夹杂着令他厌恶的阴秽魔气的黑暗能量，正在微弱地起伏着！
找到了！
流光坠地，马嘉祺的身影显现于回廊之中。当他看到倚靠在廊柱下，脸色惨白如纸，眉头紧锁，周身缭绕着不稳定黑气，已然昏迷不醒的宋亚轩时，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骤然收缩，冰封的眼底掀起滔天巨浪！
他一步上前，蹲下身，指尖迅速搭上宋亚轩的腕脉。
灵力探入，马嘉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变得无比难看。
宋亚轩体内，原本精纯的暗属性灵力此刻变得狂躁而混乱，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而更让他心沉谷底的是，那枚原本只是潜伏的魔种，此刻已然壮大数倍，如同跗骨之蛆，深深扎根于宋亚轩的暗灵根核心，两者几乎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强大的魔气正源源不断地从魔种中散发出来，侵蚀着他的心神，改造着他的灵力性质！
“魔种深种……怎会如此之快？！”饶是马嘉祺千年修行，道心坚定，此刻也感到一阵寒意。这绝非自然演变，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以极其阴毒的方式，强行催化了魔种的成长！
他立刻运转体内浩瀚的仙灵之力，试图强行压制并驱散那魔种。
然而，他的仙灵之力刚一进入宋亚轩体内，便遭到了那融合了魔种力量的暗灵根前所未有的激烈排斥！两股属性截然相反、本质对立的力量在宋亚轩脆弱的经脉中猛烈冲突！
“噗——！”
昏迷中的宋亚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剧烈抽搐起来，脸上痛苦之色更浓。
马嘉祺立刻撤回了灵力，脸色铁青。
不行！魔种与灵根结合太深，强行驱除，等同于摧毁宋亚轩的修行根基，甚至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投鼠忌器！又是投鼠忌器！
马嘉祺看着怀中少年痛苦的模样，千年冰封的心湖，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无力”的情绪。他能斩妖除魔，能剑荡八荒，却无法在不伤及根本的情况下，将这深入弟子骨髓的毒瘤剜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转而输送过一股温和的、侧重于安抚与稳固的灵力，先护住宋亚轩的心脉与神魂，暂时平复他体内狂躁的灵力。
做完这一切，他抱起昏迷的宋亚轩，身影一闪，直接撕裂空间，回到了云深殿。
他将宋亚轩小心地安置在侧殿床榻上，布下层层禁制，一方面隔绝内外气息，防止魔气外泄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另一方面也是保护宋亚轩不再受外界干扰。
站在床边，马嘉祺看着宋亚轩即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感受着他身上那无法忽视的魔气，清冷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他知道，从此刻起，事情已经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滑去。
……
宋亚轩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梦中是无边的黑暗，充斥着混乱的嘶吼与诱惑的低语。他挣扎，他奔跑，却怎么也逃不脱。一股强大而阴冷的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同时也带来一种扭曲的、掌控一切的强大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侧殿屋顶。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止。
“醒了？”
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的寒意。
宋亚轩循声望去，只见马嘉祺站在床边，正静静地看着他。师尊的脸色很白，是一种缺乏血色的冷白，眼神更是冰冷得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仿佛被万载玄冰包裹。
“师、师尊……”宋亚轩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异常沉重，丹田内灵力滞涩，那股阴冷狂躁的力量虽然平复了许多，却依旧盘踞不去，让他极为不适。他回想起昏迷前的那一幕，那个撞到他的弟子，那股侵入体内的诡异力量……
“发生了何事？”马嘉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宋亚轩不敢隐瞒，将主峰上被人撞到，然后感受到诡异力量入侵的事情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最后听到的那句蛊惑低语，他本能地觉得那不能说出来。
“弟子……弟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然后就……”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后怕与委屈。
然而，马嘉祺听完，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出言安慰或是追查凶手，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
良久，马嘉祺才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地：
“我告诫过你，留守云深殿，不得随意走动。”
“弟子……弟子是接到执事堂符诏……”
“符诏？”马嘉祺打断他，声音更冷，“我已查过，执事堂今日，从未向你下发过任何符诏。”
宋亚轩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明明……”
“有人伪造符诏，引你离开云深殿。”马嘉祺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而你，罔顾师命，擅自行动，心无警惕，以致魔种深种，酿此大祸！”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宋亚轩心上。
不是关心他遭遇了什么，不是追查幕后黑手，而是……指责他罔顾师命？指责他心无警惕？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他遭遇暗算，身受其苦，昏迷刚醒，得到的不是师尊的关怀，而是冰冷的斥责？
“师尊！弟子是受害者！是有人害我！”宋亚轩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因为激动，体内那股尚未平复的魔气也随之躁动，让他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光，语气也带上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戾气，“您不去追查害我之人，反倒来责怪弟子？！”
马嘉祺看着他眼中那丝红光，感受着他身上因情绪波动而再次活跃起来的魔气，眼神愈发冰冷：“道心不稳，易惹外魔。你若谨守心神，不贪外务，他人又岂有可乘之机？如今魔气侵体，戾气渐生，你可知已是半只脚踏入魔道？！”
“魔道？！”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宋亚轩耳边炸响。他看着马嘉祺那仿佛在看一个“准魔头”的冰冷眼神，所有的委屈、恐惧、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是！我是半只脚踏入魔道了！”他猛地从床上站起，身体还有些摇晃，却倔强地挺直脊背，眼中红光更盛，周身隐隐有黑气缭绕，“这该死的暗灵根！这甩不掉的魔气！我也不想这样！可我能怎么办？！师尊您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
马嘉祺静静地看着他失控的模样，看着那被魔气影响而显露出狰狞一面的少年，心中那片冰冷的湖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碎裂。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冰寒，没有丝毫松动。
“静心，凝神。”他只有这四个字，如同命令。
“我静不下来！”宋亚轩用力推开马嘉祺试图按住他肩膀的手，那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粗暴，“您永远都是这样！冷冰冰的！只会要求我这样那样！您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您根本就不在乎！”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侧殿一片死寂。
宋亚轩喘着粗气，看着马嘉祺骤然变得更加苍白的脸和那双仿佛瞬间失去所有温度的眸子，心中猛地一抽，后悔的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马嘉祺没有再看他，缓缓转过身，只留下一个冰冷孤绝的背影。
“即日起，禁足云深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丝毫情绪，“我会设法压制你体内魔气。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开了侧殿。
厚重的殿门在宋亚轩眼前缓缓关上，也仿佛关上了他们之间那扇刚刚开启一条缝隙的心门。
宋亚轩无力地跌坐回床榻上，看着紧闭的殿门，看着周身不受控制溢散的丝丝黑气，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体内魔种的蛊惑低语，再次清晰地响起，带着得意的狞笑：
“看吧……他放弃你了……”
“他害怕你……厌恶你……”
“只有我……永远接纳你……”
这一次，宋亚轩没有反驳。
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微微颤抖着。
殿内殿外，一门之隔。
师徒二人，离心渐生。
一个在冰冷的禁制中，与内心的魔影和绝望挣扎。
一个在空旷的大殿内，独自面对着无法言说的沉重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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