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约既成,无形的枷锁却并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泠音依旧住在将军府那间厢房,行动范围却不再受限。肩头的箭伤在她强悍的恢复力和谢烬提供的顶级伤药作用下,已愈合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实力尽复,甚至因那场诡异的内力融合而更显精进,但她周身的气息却愈发内敛,如同藏锋于鞘的古剑。
谢烬并未立刻给她分派任务,仿佛那场交易只是暂时将她挂在了越国的名下。他依旧忙碌,整日埋首于军务与沙盘之间,偶尔会召她至书房,询问一些关于宁国残余势力、边防要隘或是曹敬忠此人行事风格的细节。公事公办,语气冷硬,不带丝毫私人情绪。
泠音的回答也言简意赅,冰冷客观。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基于利益的平衡。
这日,谢烬被召入宫中议事。
将军府的书房内,只剩下泠音一人。她站在那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代表宁国旧都的区域。曹敬忠的名字如同毒刺,扎在她心底。投效越国是权宜之计,但铲除此獠,是她绝不会放弃的目标。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泠音头也未回,以为是送茶点的婢女。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位身着鹅黄色宫装长裙的年轻女子。她云鬓高绾,珠翠玲珑,容颜娇美,眉宇间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矜贵与……不易察觉的审视。身后跟着两名低眉顺眼的宫女。
泠音缓缓转身,冰眸落在来人身上。她认得这张脸——越国长公主,赵婉,皇帝赵珩一母同胞的妹妹,亦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据说……对谢烬青眼有加。
“泠姑娘?”赵婉的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目光却如同细密的梳子,从头到脚将泠音打量了一遍,尤其在看到她身上那袭素雅却难掩绝色的衣裙,以及那张清冷绝艳的脸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艳与……忌惮。
“长公主殿下。”泠音微微颔首,算是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声音平淡无波。
赵婉莲步轻移,走到沙盘旁,与泠音并肩而立,目光也落在沙盘上,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听闻泠姑娘曾是宁国第一刺客,身手卓绝,如今投身我越国,实乃幸事。谢将军忙于军务,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泠姑娘尽管与本宫言说。”
话语看似关切,实则点明了泠音“降将”的身份,并隐隐将自己置于将军府女主人的位置。
泠音岂会听不出这绵里藏针,她神色未变,只淡淡道:“将军府一切甚好,不劳长公主费心。”
赵婉微微一笑,转而看向泠音,目光变得有些微妙:“泠姑娘与谢将军……似乎颇为投缘?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将军将女子留在府中,更是亲自……”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抱回府中。”
这话语里的探究与试探几乎不加掩饰。
泠音抬眸,对上赵婉的目光,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我与谢将军,只有交易与合作。长公主多虑了。”
她的直白与冰冷,让赵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谢烬回来了。
他踏入书房,玄色朝服尚未换下,更衬得身姿挺拔,眉目冷峻。看到房内的赵婉,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上前行礼:“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谢将军不必多礼。”赵婉立刻换上了一副温婉笑容,“本宫只是顺路过来看看,与泠姑娘说几句话。”
谢烬的目光转向泠音,见她神色如常,便对赵婉道:“殿下有心了。臣与泠姑娘尚有军务商议,恐不便久陪。”
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赵婉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便掩饰过去,柔声道:“既如此,本宫便不打扰了。”她深深看了泠音一眼,这才带着宫女转身离去。
书房内重新剩下两人。
“她来做什么?”谢烬走到书案后坐下,语气随意,仿佛刚才只是打发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泠音站在原处,声音依旧平淡:“叙话,试探。”
谢烬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刚才被针对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忽然道:“三日后,随我入宫赴宴。”
泠音挑眉:“为何?”
“陛下为‘幽影刃’投身越国设宴,亦是向宁国残余势力示威。”谢烬语气没什么起伏,“你既已应下,这便是你该履行的‘义务’之一。”
泠音沉默片刻。宫宴,意味着更多的目光,更多的试探,或许……还有像赵婉那样的麻烦。但她既已做出选择,便不会退缩。
“好。”她应下。
谢烬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忽然又问:“方才长公主的话,你不介意?”
泠音抬眸,与他对视,冰眸里清晰映出他的影子,语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弄:“谢将军希望我介意什么?”
谢烬被她反问得一怔,随即眸色微沉,移开目光,冷声道:“无事。你下去准备吧。”
泠音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书房。她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任何外界的风雨与暗涌,都无法动摇她冰封的内核。
谢烬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眸中神色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复杂。
暗涌已现,这看似稳固的盟约之下,各自的心思与算计,才刚刚开始。而泠音这块寒冰,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加难以融化,也更难以……掌控。情之一字,于他们这般人物而言,或许本就是最无关紧要,也最是危险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