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地。
向白走在流放地街头,左手随意插在卫衣口袋,右手拎着个破旧的帆布袋,里面装着她这次去管辖区“出差”带回的特产。
今天,是向白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年三个月零七天。
她自上一个世界身死,再一睁眼便来到了这里。
流放地是她现在所处世界的,社会最底层人民的集中区。
无论在哪,这类地方的空气永远是浑浊的,混合着硝烟、腐臭与绝望的气息,像裹着碎玻璃的砂纸,反复打磨着向白的鼻腔,令她熟悉的作呕。
好消息是,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彻底和流放地再见,开启新篇章。
向白沿途路过黑熊帮分发物资的巷口。
几个染着各色头发的混混站在翻倒的木箱上,脚下踩着面黄肌瘦的流民。
为首的男人将铁盒象征性的举过头顶,面带狞笑,冷眼俯视流民们为了一口吃食对他摇尾乞怜,磕的头破血流。
这就是流放地。
没有秩序,没有尊严,是权利者的玩物,黑环们自生自灭的垃圾堆。
“喂,那个戴帽子的小子!”
粗粝的呵斥声自向白身后响起。
向白不愿理会,脚步不停的继续走着。
那人见向白没有反应,啧了啧舌,快步上前,抬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语气中满是不耐烦:“老子他妈的叫——”
向白:“……。”
向白难得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霎时间,余光只剩一抹黑红,紧接着男人凄厉的惨叫横空炸响。
“啊啊啊啊!!!”
向白随手把还带着体温的眼球丢还给它的主人。
然而,那人只顾着匍匐在她脚边哀嚎,连自己丢的眼珠子都顾不上捡。
圆滚滚的眼球像是颗染了红墨水的弹珠,顺着轨迹拉出一条红线。
向白好心提醒:“如果你现在把那只招子塞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她甩甩手,鲜血砸在地面晕开深色的花。
混混捂着空空如也的眼眶,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他瞪大唯一的眼球,破口大骂:“臭娘们!老子今天就——”
“嘭!”
随着一声枪响,混混的身体应声倒地。
周围瞬间陷入死寂,原本喧闹的流民们也都安静下来,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为首的小头目抖着手挥开枪口残留的硝烟,赶紧将枪别回腰间,脸上的横肉挤出个谄媚的笑:“白姐,对不住!这小子新来的,不懂规矩……”
他说着,用脏兮兮的军靴狠狠踹了脚尸体,打着商量:“您就高抬贵手,给小的们一条活路。”
向白没忍住嗤笑一声。
刚才还趾高气昂让人磕头求他施舍的人,现在却反过来求她。
难道不有趣吗?
向白擦拭掉手上的血迹,轻描淡写道:“可惜,少了两万。”
小头目咽了咽口水,“哈、哈哈,您说笑了,这不在这呢嘛~”
他故作镇定地捡起地上沾满灰尘的猩红眼球,捧在手心朝向白无声示意,这具尸体的价值会一分不少的打到她的账户上。
向白没再多说话,算是默认了,转身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不知是不是因为见了血,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次她比原计划回来得晚,也不知道家里的那两个大傻小子怎么样了。
越是想,向白的脚步越是快,等离开黑熊帮的临时物资分发点,她干脆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小头目送向白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脸上的谄媚烟消云散,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泄愤似的又踹了尸体两脚,然后指挥手下,“还不快把这尸体拖走拉去肉库!”
“是、是!”
这种差点脑袋落地的事小头目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他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颤抖的手渐渐镇定,沉声嘱咐手下那几个新加入的帮众:“听好了,下次见到那个女人,有多远跑多远。”
手下欲言又止,“老大,那女人什么来头?”
小头目摇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连老大都不敢招惹的主。”
*
向白有很多秘密。
她不介意这些秘密被其他人窥探,但有几个秘密,是她最不想让除了她自己之外第二个人知道的,其中之一便是她的来历。
向白不属于这个世界,应该说,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
甚至说,连向白这个名字,都是她后来自己取的。
至于本名,早就记不清了。
与其说「向白」是她的名字,不如说更像是个代号,时间长了,也就成了名字。
向白是一名穿越者。
起初,向白还饶有兴致的探索新世界,再后来,时光无止境的流逝,她成了囚困在鸟笼中等死的麻雀。
这个世界是向白穿越的第八个世界。
和网络小说中的穿越女主角不同,她没有系统,也就是所谓的目标。
向白只能自己去寻找回家的办法,怎样摆脱一个有一个世界,怎样笑消除痛苦。
总之,无论如何,向白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她已经放弃寻找回家的路。
在向白脱离第七世界前,她心脏中弹,正在等死。
然而,当意识回笼,浑浊的空气涌入鼻腔,瞳孔还未聚焦,模糊的视线中,毛坯天花板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蔓延。
她清醒的意识到,这里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新世界。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向白情绪有些复杂,但却又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有点失落,又有些怅然。
这些情绪,或许可以归结为不舍。
“姐姐,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
少年欣喜的声音,撞进向白混沌的思绪,捞起一片清醒。
紧接着,另一个带着调侃的纤细嗓音响起:“哪有人上来问那么多问题的啊!”
向白能感觉到是两个小孩儿。
而两个小孩儿嘴里说的话,是向白梦里最常听到,刻在骨血里的母语。
那日正直黄昏。
细碎的阳光挣扎着穿过车库棚顶的天窗,在向白深红的眼眸中碎成点点金芒,刺痛得泪水不受控制地钻出眼眶。
向白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她依稀记得,自从逃出研究所后,她再也没发自真心的落泪。
“呜啊!”
浅棕色头发的阿纯披着破旧斗篷,像只受惊的小鹿似的跳起来,“姐姐是哪里痛吗?!怎么哭了!”
粉发蓝眼的杉月原本躲在阿纯身后,此刻也慌慌张张地探出头。
两个少年的袖口、手掌和衣服上,都沾满了尘土,在这家徒四壁的车库里,连一张干净的纸巾都是奢侈。
两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室内唯一的沙发旁,笨拙地挥舞双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
向白看着他们,突然破涕而笑。
她虽笑着,眼泪却仍是止不住的流。
这一刻,她仿佛回到了家,又好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温暖的家。
阿纯和杉月对视一眼,也跟着露出笑容。
简单、纯粹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