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第一次察觉到不对劲，是在云深不知处的初夏。
晨修结束时他起身太快，一阵眩晕猛地袭来，眼前发黑，要不是蓝忘机及时伸手扶住，他怕是会直接栽进砚台里。
“魏婴？”蓝忘机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紧张。
魏无羡摆摆手，勉强笑道：“没事没事，起得太猛了。”
蓝忘机却不放心，修长的手指已搭上他的脉搏。魏无羡本还想调侃几句，却在看见蓝忘机骤然变化的神色时住了口。
“蓝湛，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不会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他半开玩笑地问。
蓝忘机沉默良久，抬起眼时，浅色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魏婴，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有孕了。”
一阵静默。然后魏无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蓝湛啊蓝湛，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开这种玩笑了？我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会...”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蓝忘机的表情太过认真。
“脉如走珠，是喜脉。”蓝忘机一字一顿地说。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接下来的几天，姑苏蓝氏最好的医师轮流前来诊脉，得出的结论全都一致——魏无羡确实有了身孕。
“这不可能！”魏无羡在又一次诊断后几乎崩溃，“我是男人啊！男人怎么能怀孕？”
蓝启仁得知消息后，脸色铁青，连说了三声“荒唐”，然后把自己关在藏书阁里翻找古籍，几天不见人影。
最后还是蓝曦臣出面安抚众人，温声道：“魏公子曾修鬼道，死而复生，身体异于常人。天地造化，本就无奇不有，既然上天赐予这个孩子，便是缘分。”
魏无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蓝忘机端着药进来时，他猛地坐起来。
“蓝湛，我想起来了！”他抓住蓝忘机的手，“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夷陵除妖，遇到的那个古怪的泉水吗？”
蓝忘机点头。
“那泉水泛着金光，我当时还开玩笑说怕是送子观音的洗澡水...”魏无羡的声音越来越小，“该不会真是...”
蓝忘机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无论如何，我会陪着你。”
起初的震惊过后，魏无羡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倒是蓝忘机，变得比从前更加紧张，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连他喝口酒都要皱眉头。
“就一口，蓝湛，就一口！”魏无羡抱着天子笑的坛子不撒手，“我都三个月没沾酒了，嘴里淡出鸟来！”
“不可。”蓝忘机毫不留情地夺过酒坛，“对胎儿不好。”
魏无羡气得直瞪眼：“你这人怎么这样！早知道不给你生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这是魏无羡第一次明确承认自己在“给蓝忘机生孩子”。
蓝忘机的耳根慢慢红了。魏无羡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觉得不能喝酒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怀孕四个月时，魏无羡开始显怀。
他本就身形修长，腰细腿长，如今小腹微微隆起，在宽松的衣袍下并不明显，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变化。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蓝忘机开始严格控制他的饮食和作息。
“蓝湛，我要吃辣！超辣的那种！”某天深夜，魏无羡摇着蓝忘机的肩膀，“没有辣的我活不下去！”
蓝忘机被他闹醒，却没有生气，只是柔声道：“明日让厨房做。”
“我现在就要吃！”魏无羡不依不饶。
蓝忘机沉默片刻，竟真的起身穿衣，要去厨房给他做。
魏无羡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心软了，拉住他的衣袖：“算了，明天再说吧。”
他重新躺下，把头靠在蓝忘机肩上，小声说：“蓝湛，我有点害怕。”
蓝忘机轻轻搂住他：“我在。”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魏无羡却真的安心了。
怀孕六个月时，魏无羡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他不再出门，整天待在静室里，不是吃就是睡。蓝忘机除了必要的公务，其余时间都陪着他。
这天，魏无羡突然想吃枇杷。
“这个季节，枇杷还没熟。”蓝忘机为难地说。
魏无羡顿时蔫了，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蓝忘机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等傍晚回来时，蓝忘机手里竟真的拿着一小把黄澄澄的枇杷。
“哇！蓝湛你从哪里弄来的？”魏无羡惊喜地扑上去。
蓝忘机没有回答，只是细心地把枇杷剥好，喂到他嘴边。
后来魏无羡才从门生那里听说，蓝忘机御剑跑了三个地方，才在一处温暖的山谷中找到早熟的枇杷。
“含光君对你真是用心。”一个小门生羡慕地说。
魏无羡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笑了。
那天晚上，他靠在蓝忘机怀里，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胎动。
“蓝湛！他踢我了！”魏无羡惊喜地叫起来。
蓝忘机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当感受到那有力的踢打时，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这小子，力气这么大，以后肯定像我。”魏无羡得意地说。
蓝忘机轻轻摇头：“像你太过闹腾。”
“那像你好了，整天板着脸，小小古板。”
两人相视而笑。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孕期推进，魏无羡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问题。他的腰背酸痛难忍，双腿浮肿，夜里经常抽筋。
更糟糕的是，由于男子身体的局限，医师坦言生产时将会有极大风险。
蓝忘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凝重。
某天夜里，魏无羡从疼痛中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艰难地起身，看见蓝忘机独自站在院中，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却孤寂。
魏无羡走近，才发现蓝忘机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那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蓝湛？”魏无羡轻声唤道。
蓝忘机转过身，眼中是未曾掩饰的恐惧。
“我不会死的。”魏无羡握住他的手，“我答应过要一直陪着你，记得吗？”
蓝忘机把他紧紧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
生产那日，果然如医师所料，凶险异常。
魏无羡在剧痛中挣扎了整整一天一夜，意识模糊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乱葬岗，四周都是绝望和痛苦。
“蓝湛...”他无意识地喃喃。
“我在。”熟悉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魏无勉力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蓝忘机竟不顾旁人阻拦，一直守在他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那个一向洁癖的含光君，此刻衣衫凌乱，满手都是他疼痛时抓出的血痕。
“出去...”魏无羡虚弱地说，“别看了...”
他不想让蓝忘机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蓝忘机摇头，声音嘶哑：“我陪你。”
就在魏无羡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寂静。
“是个小公子！”产婆欢喜地宣布。
魏无羡疲惫地看向蓝忘机，发现他竟哭了——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蓝忘机流泪。
孩子被清洗干净后，抱到了两人中间。小小的，红红的，皱巴巴像只小猴子。
“好丑。”魏无羡嫌弃地说，眼睛却亮晶晶的。
蓝忘机轻轻碰了碰婴儿的小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稀世珍宝。
“像你。”他说。魏无羡立刻抗议：“哪里像了？我这么英俊！”
“眼睛像。”蓝忘机的语气无比肯定。
魏无羡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孩子的眼睛确实是漂亮的桃花眼，虽然现在还肿着，但已能看出形状。
“好吧，眼睛像我，其他都像你。”他妥协了，满足地靠在蓝忘机肩上。
窗外，枇杷树已经结果，黄澄澄地挂满枝头。
蓝忘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搂着魏无羡，轻声道：
“枇杷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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