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域的夜总是漫长的，血月的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云盏掌心的莲子正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与墨渊掌心的阴寒气息交织，竟在两人相握的地方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膜。
“它在……动？”云盏惊讶地睁大眼。那莲子原本莹白如玉，此刻却像有了生命般，表面泛起细密的纹路，顶端甚至微微隆起，像是要挣脱外壳的束缚。
墨渊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守了这枚莲子万年，从最初的日夜不离，到后来将它封印在本命法器中，任谁都以为这不过是混沌之主消散前留下的念想，从未想过它会有“生”的迹象。
“是你的气息。”墨渊低声道，目光落在云盏脸上，“混沌之力本就与万物相生，是我之前太急了，总想着用禁域的阴气滋养它，反而禁锢了它的生机。”
云盏低头看着莲子，忽然想起梦里那个被白光笼罩的身影。“混沌之主……是我的亲人吗？”
墨渊沉默片刻，将莲子小心地收进贴身的玉盒里。“算是。万年前，他是三界唯一能与天地同息的存在，既能化万物，也能灭万物。”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但他太心软，总想着平衡仙、魔、人三界，却忘了人心不足。”
云盏想起那些修仙者的贪婪，又想起墨渊肩上的伤，心里闷闷的。“所以他们才要杀他？”
“是怕他。”墨渊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珍视的温柔，“怕他哪日觉得三界失衡，便亲手将一切归零，重开混沌。”
那晚的对话像一颗石子，在云盏心里激起了长久的涟漪。他开始主动去看藏书阁里关于万年前的记载，那些残破的竹简上，混沌之主的形象总是模糊的，时而被称为“创世之尊”，时而被斥为“灭世之妖”。唯有在一卷血族秘录里，他看到了一句隐晦的话：“白泽化莲，墨渊守之，待混沌再开，方是归途。”
“白泽？”云盏捧着竹简去找墨渊时，对方正在殿外的平台上喂那些在血雾里游弋的黑鸦。禁域的黑鸦通人性，见了墨渊便收敛了凶性，落在他肩头梳理羽毛。
“是混沌之主的本体。”墨渊指尖捻着一块晶莹的肉块——据说是用百年怨灵的精魄凝练的，黑鸦啄食时，他的目光却落在远方的血雾里，“他本体是天地间第一株白泽莲，花开时能映照三界过去未来，花落时便会引来混沌重启。”
云盏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那枚莲子……是他的莲心？”
“是。”墨渊转头看他，猩红的眼眸在血月下格外明亮，“万年前他被仙门围攻，自知难逃，便将莲心剥出，以最后的神力封印，让我务必护住它，说待莲心重绽之日，便是他‘归途’之时。”
“归途？”
“或许是转世，或许是觉醒。”墨渊接过云盏手里的竹简，指尖划过“墨渊守之”四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我守了万年，以为不过是自欺欺人，却没想到……”他看向云盏，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庆幸，“会等到你。”
云盏的心猛地一跳，像有暖流涌过四肢百骸。他想说些什么，却见墨渊肩头的黑鸦突然焦躁地扑腾起来，朝着禁域边界的方向尖叫。
墨渊脸色微变，抬手一挥，黑鸦便化作一道黑影冲了出去。“出事了。”
两人赶到边界时，只见原本稳固的封印上竟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渗出的不是修仙者的灵力，而是一种……带着腐臭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是尸气。”墨渊皱眉，指尖凝聚起怨煞之气，试图填补缝隙，“而且是修炼了‘血尸术’的修士留下的。”
“血尸术？”
“一种禁术，以活人精血喂养尸体，让其化为不死不灭的尸傀。”墨渊的声音冷了下来，“万年前被混沌之主明令禁止，没想到还有人敢碰。”
说话间，缝隙里突然伸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乌黑尖锐，抓在封印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紧接着，更多的尸傀从缝隙里挤出来，它们没有五官，身躯却异常庞大，皮肤下青筋暴起，显然是被强行注入了大量灵力。
“这些尸傀的气息……”云盏突然皱眉，“和青云宗那些人很像。”
墨渊眼神一凛。怨骨鞭瞬间出现在手中，黑芒闪过，最前面的尸傀便被拦腰斩断，腐臭的黑血溅了一地，却在落地瞬间化作了黑色的蛆虫，疯狂地朝着两人爬来。
“是青云宗的手笔。”墨渊一脚将蛆虫碾碎，“他们打不过我，便想借尸傀踏平禁域。”
云盏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尸傀，又看了看墨渊紧绷的侧脸。他知道，这些尸傀虽弱，却胜在数量无穷，墨渊就算能杀光它们，也会耗损大量本源。
“让我试试。”云盏上前一步，体内的混沌之力缓缓运转。白光从他掌心涌出，落在那些尸傀身上时，竟像滚烫的烙铁般，瞬间将它们的躯体灼烧成了灰烬。
墨渊惊讶地看着他。他知道混沌之力能净化阴邪，却没想到威力如此惊人。
“管用！”云盏眼睛一亮，正要催动更多力量，却被墨渊拉住了。
“别逞强。”墨渊的指尖触到他发烫的手腕，眉头皱得更紧，“你的力量还不稳定，这样强行催动，会伤到经脉。”
“可它们太多了……”
“有我。”墨渊将他护在身后，怨骨鞭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看着就好。”
那一夜，禁域边界的厮杀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墨渊的身影在尸傀中穿梭，玄色长袍被腐血染得斑驳，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云盏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次次将尸傀撕碎，看着他肩头未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反复拉扯。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禁域里唯一类似“黎明”的景象），最后一只尸傀化为灰烬时，墨渊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了一下。
云盏连忙扶住他，才发现他的手冰得像块石头。“你怎么样？”
墨渊摇摇头，想说“无妨”，却猛地咳出一口黑血。那血落在地上，竟让坚硬的黑曜石地面都泛起了一层白霜。
“主上！”赶来的长老惊呼着想要上前，却被墨渊挥手制止。
“处理干净边界的尸气，加强封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长老虽忧心，却不敢违逆，只能带着族人退下。
空旷的边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云盏扶着墨渊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头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为什么总是这样？”云盏的声音带着点哽咽，“为什么什么事都要自己扛着？”
墨渊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在他苍白的脸上漾开一丝暖意。“因为我是你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后只是低声道，“我是墨渊。”
是血族之主，是守了他万年的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的存在。
云盏没再说话，只是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墨渊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动着温暖的、充满生机的心脏，混沌之力正随着心跳缓缓流淌，一点点渡向墨渊的掌心。
“这样会好点。”云盏抬头，眼底闪着坚定的光，“墨渊，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墨渊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力量顺着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体内的寒意，连带着那颗沉寂了万年的心，都像是被点燃了。他看着云盏认真的侧脸，忽然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很轻，很凉，却像一道惊雷，在云盏心里炸开了漫天烟花。
“好。”墨渊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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