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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与新生

大理寺少卿说他负责管饭

京城迎来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日子。

这一日,秋色萧瑟,城南乱葬岗旁的一处清净山坡上,举行着一场简单却庄重的葬礼。王五的尸骨终于得以从荒宅移出,正式入土为安。

没有奢华的仪仗,只有丐帮弟子们肃穆而立,粗布麻衣,却站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沉痛。

陆溪一身素白,不再是往日鹅黄的明媚。她站在坟前,亲手将一捧黄土撒在王五的棺木上。邓堰站在她身侧,同样一身素服,后背的杖伤未愈,让他站得有些僵硬,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他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亲自为王五撰写了墓志,上面清晰地刻着“义士王五之墓”,承认了他因坚持正义而遇害。

“王五,安心去吧。”陆溪的声音在山风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的公道,我们讨回来了。景文公一党,今日伏法。所有参与害你之人,一个都不会逍遥法外。”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皇城方向,隐约传来法场行刑的号角与钟鸣。

那是一场牵连甚广的大案,最终以权倾朝野的景文公轰然倒塌、血染法场告终。

丐帮弟子们默默垂首,既是送别同伴,也是默哀一个时代的终结。陆擎天,这位威震江湖的丐帮帮主,站在人群前方,看着女儿和那位年轻官员并肩而立的背影,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葬礼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山坡上余陆溪、邓堰和陆擎天三人。

邓堰深吸一口气,忍着背后的疼痛,走到陆擎天面前,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在陆溪讶异的目光中,对着陆擎天深深一揖,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陆帮主。”邓堰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晚辈邓堰,心仪令嫒陆溪已久。她率真勇敢,重情重义,是晚辈此生所见最璀璨之光。今日,晚辈斗胆,恳请帮主允准,将溪儿下嫁于我。邓堰在此立誓,此生必倾尽全力护她、敬她、爱她,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江湖朝堂,但凡她愿往之处,我必相伴左右。”

山风拂过,吹动三人的衣袂。陆擎天沉默地看着邓堰,这个年轻人背上的伤是因他女儿而受,朝堂上的险是为他女儿而闯,此刻眼中的真诚,也做不得假。

他转向女儿:“溪儿,你的意思呢?”

陆溪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却毫不扭捏地走上前,与邓堰并肩而立,握住了他的手,看向自己的父亲:“爹,女儿愿意。他的牢饭……女儿吃定了!”

陆擎天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终于露出了这些时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带着些许无奈,更多的却是欣慰。他拍了拍邓堰未受伤的肩膀:“小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陆擎天的女儿,交给你了。若敢负她,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丐帮的打狗棒,也绝不饶你!”

“晚辈铭记于心,绝不负约!”邓堰再次躬身,语气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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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另一隅,那条熟悉的巷口,赵青的馄饨摊重新支了起来。

铺子比以往更整洁了些。赵青坐在柜台后,双手依旧包裹着纱布,但气色好了许多。她的动作不再灵巧,却依旧从容。

令人惊喜的是,她的双手在经过辛豫竹的精心治疗和自身的顽强锻炼后,恢复了一些基本的抓握能力,虽然再也不能完成包馄饨、切药材那样精细的动作,但递递碗筷、收收铜钱,已无大碍。

她的身边,多了一个七八岁左右、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名叫小草,是赵青在伤愈期间收养的孤女。小女孩手脚麻利,正认真地跟着赵青口述的步骤,学着包馄饨,虽然形状还歪歪扭扭,却极其认真。

“青姑姑,这样对吗?”小草举起一个露馅的馄饨,怯生生地问。

赵青温柔地笑着,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极其轻柔地帮她调整了一下手法:“这里捏紧些,馅就不会漏了。小草真聪明,学得很快。”

阳光洒在摊位上,氤氲的热气里带着馄饨的香气,也带着新生的希望。曾经在这里谈论诗书的书生们又陆续回来了,他们知道了赵青的遭遇,心中唏嘘,却无人提及,只是默默地点一碗馄饨,留下比往常多几文的铜钱。

生活以它自己的方式,在伤痕上开出了温暖的花。

傍晚,陆溪和邓堰携手而来。看到忙碌的赵青和乖巧的小草,看到这烟火气中重新升起的生机,陆溪的眼眶又湿了,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

“青青!”

“溪溪,邓大人。”赵青笑着招呼他们坐下,对邓堰的态度自然了许多。小草机灵地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赵姑娘,你的手……”邓堰关切地问。

“辛先生说已是奇迹了。”赵青坦然地看着自己的手,目光平静,“不能行医,但还能做些事,还能教小草,还能守着这个铺子,看着往来的学子,挺好。”她顿了顿,看向陆溪和邓堰,眼中是真挚的祝福,“看到你们这样,更好。”

陆溪紧紧握住赵青的手臂,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夕阳的余晖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融入了京城喧闹而温暖的暮色里。葬礼送别了过去的苦难与不公,法场的钟声涤荡了阴谋与黑暗,而眼前这小小的馄饨摊,则孕育着未来平凡而珍贵的幸福。

景文公倒台,朝堂风气为之一清。转眼已是深秋,距离陆溪与邓堰的婚期,只剩下了三个月。

这日,陆溪正在京郊丐帮别院试穿新赶制出来的嫁衣,大红的云锦,绣着精致的龙凤呈祥,衬得她愈发娇艳明媚。

邓堰坐在一旁看着,眼角眉梢都是化不开的温柔笑意。他背后的杖伤已好了七八,只是每逢阴雨天还会有些酸胀,陆溪便总念叨着要再去辛豫竹那里讨些膏药。

“帮主!大小姐!”一名丐帮弟子兴冲冲地跑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惊奇几分好笑,“门外来了好多书生,说是……说是来给大小姐添嫁妆的!”

“书生?”陆溪一愣,放下手中的珠钗,与邓堰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疑惑。

走到别院门口,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别院外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站了二三十位身着儒衫的书生,年纪不一,有的已至中年,面容清癯,有的还是弱冠少年,眼神清亮。他们大多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袍,却浆洗得干干净净。每人手中都捧着东西,或用布包着,或直接捧着,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

见到陆溪和邓堰出来,为首一位年纪稍长的书生上前一步,对着陆溪和邓堰深深一揖:“学生陈远,携诸位同窗,特来为陆姑娘添妆,恭贺陆姑娘与邓大人新婚之喜!”

他身后,所有书生齐声附和:“恭贺陆姑娘与邓大人新婚之喜!”声音整齐,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朗。

陆溪忙道:“诸位……这是何意?快快请起!”

陈远直起身,神情恳切:“陆姑娘或许不记得我们了。但我们这些人,大多家境贫寒,赴京赶考时,若非赵姑娘接济我们的那碗馄饨,我们许多人,恐怕连考场都撑不到。而陆姑娘,您时常在赵姑娘忙碌时帮忙招呼,还为我们驱赶过闹事的无赖,也曾慷慨解囊,助我等渡过难关。赵姑娘的恩情,陆姑娘的侠义,我等一直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听闻陆姑娘大喜,我等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略尽心意,凑些物件,为姑娘添妆,愿姑娘与邓大人百年好合,一世顺遂!”

说着,他率先将手中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方上好的徽墨,形制古朴,一看便知是他珍藏已久的心爱之物。“学生家贫,唯有此墨乃恩师所赠,伴我寒窗十载,望姑娘不弃。”

他身后,书生们纷纷献上自己的心意。

有人捧上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这是学生此次秋闱所得赏银购置,虽不值钱,却是一份心意。”

有人送上一幅亲手绘制的《青溪侠影图》,画中女子手持竹棒,英姿飒爽,眉眼间竟有几分陆溪的神韵。

有人送上几本精心誊抄的孤本典籍,字迹工整俊秀。

还有人送上自家娘子亲手绣的鸳鸯枕套,针脚细密,情意绵绵。

更有甚者,几个实在拿不出像样东西的年轻书生,红着脸送上了一篮篮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是老母亲腌制的咸菜,东西朴实,心意却重。

东西琳琅满目,堆满了别院门口的一张八仙桌。值钱的不多,却无一不承载着沉甸甸的感念与祝福。

陆溪看着眼前这一幕,鼻尖发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从未想过,自己那些举手之劳,竟被这些人如此郑重地记在心里。

她看向邓堰,邓堰也正看着她,眼中是了然的温柔与骄傲。他走上前,对着众书生郑重回了一礼:“邓堰,代内子谢过诸位厚谊!诸位之情,重于千金,邓堰与内子,必珍之重之!”

最终,陆溪收下了那幅画、那几本手抄典籍和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瓜果腌菜,却将值钱的墨宝、文房等物一一婉拒。

“诸位的心意,陆溪收到了。”她朗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些,比什么都珍贵!他日诸位金榜题名,便是给我和赵青最好的贺礼!”

书生们离去时,个个眼眶发热,心中激荡。而“丐帮大小姐出嫁,穷书生十里添妆”的佳话,也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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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时光倏忽而过。

腊月十八,宜嫁娶。

这一日的京城,仿佛比过年还要热闹。天还未亮,丐帮总舵便已是人声鼎沸。来自天南地北的丐帮弟子,无论职司高低,只要能赶来的,几乎都到了。他们穿着最干净的百衲衣,将总舵内外挤得水泄不通,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陆溪凤冠霞帔,端坐镜前。赵青站在她身后,用恢复了些许力气的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整理着鬓角,眼中含着泪,嘴角却带着笑。她身边的小草,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袄,像只快乐的蝴蝶,跑来跑去。

“我们溪溪,今天真好看。”赵青轻声道。

“青青,”陆溪握住她的手,“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若非赵青被废双手的惨剧刺激,她或许不会在绝望中遇到师父刘德荣,也不会迅速成长。

“傻话。”赵青反握住她,“是你,让我知道,即便手不能提,也依然可以好好活着。”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邓堰身着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前来迎亲。他身后,是绵延不绝的聘礼队伍,以及由镇国将军亲自带队、朝中清流官员组成的庞大迎亲团,阵仗之大,堪称京城近年之最。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丐帮的送嫁队伍。没有奢华的箱笼,但每一位丐帮弟子手中都捧着一件“嫁妆”——有的是精心打磨的打狗棒,有的是编织精巧的草编物件,有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奇特石头……五花八门,光怪陆离,却凝聚了整个丐帮最真挚的祝福。那些曾经为陆溪添妆的书生们,也自发地跟在队伍后面,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队伍绕着主要街道游行,百姓们夹道围观,欢呼声不绝于耳。有顽皮的孩童大声喊着:“新娘子!要吃喜糖!”

花轿中的陆溪,听着外面的喧闹,悄悄掀开盖头一角,透过轿帘缝隙,看到马背上邓堰挺拔的背影,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踏实感填满。

从大理寺初遇的鸡飞狗跳,到暗巷并肩的血雨腥风,再到误会分离的锥心之痛,最终是登闻鼓下的肝胆相照与此刻的红妆十里。

这条路,他们走得曲折,却终于抵达了彼此的身畔。

婚礼在邓堰府中举行,由镇国将军和陆擎天共同主持,高堂并坐。仪式庄重而温馨。当礼官高喊“夫妻对拜”时,邓堰与陆溪相对而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坚定与柔情。

这一拜,拜别过往风雨,拜迎未来岁月。

礼成,送入洞房。

喧嚣渐远,红烛高燃。邓堰轻轻挑开陆溪的盖头,露出她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他执起她的手,将一枚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佩放入她掌心,玉佩上刻着简单的云纹,背面却有两个小字:“溪堰”。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邓堰声音低沉而温柔,“现在,它是我们的了。”

陆溪握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只觉得一股暖流从掌心直抵心尖。她抬头,对他展露一个灿烂胜过星辰的笑容:“嗯,我们的。”

窗外,月色正好,映照着人间这一场别开生面的热闹与圆满。江湖与朝堂,在此刻以一种最温暖的方式,交织成了一首独一无二的婚礼进行曲。

而属于陆溪和邓堰的故事,也在这十里红妆与书生添妆的传奇中,翻开了名为“余生”的,幸福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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