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碎雨，打在火车站台的铁皮棚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张桂源把围巾又紧了紧，指尖触到毛线缝隙里的潮气，像触到了这三个月来始终散不去的阴霾。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浅灰色的身影上，心口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堵着，沉得发闷。
左奇函正帮杨博文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甩上行李架，动作里带着惯有的利落，却在触到杨博文手腕时放轻了力道。“别总把画具塞这么满，”他低声抱怨，指尖却顺势帮对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回头又说肩膀酸。”杨博文笑着拍开他的手，眼里的温柔却漫了出来，像融在雨里的光：“还不是你非要带那罐灵晶森林的泥土，说要当颜料调色用。”两人靠得很近，说话的气息混在一起，在微凉的空气里凝成小小的白雾，自成一个温暖的世界。
他们是来送张函瑞的，也是来陪张桂源的。有些告别太沉，总得有人在身边托一把。
“喏，热的。”左奇函突然朝张桂源递过一杯姜茶，纸杯壁上凝着水珠，“博文说你站在这儿快半小时了，手都冻紫了。”
张桂源接过杯子，暖意顺着掌心漫上来，却没抵过心里的凉。他朝杨博文点头道谢，对方回以温和的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张函瑞身上时，轻轻蹙了下眉。
张函瑞正弯腰系行李箱的带子，浅灰色的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个角，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卫衣——还是去年冬天他们四个一起去买的。那天左奇函非要抢杨博文手里的暖手宝，闹得店里的风铃叮当作响，张桂源则举着这件带小熊图案的卫衣追着张函瑞跑，说和他脸红时的样子绝配，最后四个人挤在寒风里分吃一串糖炒栗子，张桂源悄悄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张函瑞手里，左奇函则趁杨博文不注意，偷吻了他沾着糖霜的嘴角，惹得杨博文红着脸捶了他好几下。
“都弄好了？”张桂源走过去，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张函瑞直起身，点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很快移开，落在远处铁轨尽头的雾气里。“嗯，没什么东西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卷走似的，“就几本书，还有……你送的那个谱夹。”
那个深棕色的谱夹里，夹着他们写的第一首合唱曲，页边有张桂源画的歪扭小爱心，还有张函瑞用红笔标注的“转音要和桂源的气息合上”。
左奇函和杨博文识趣地往远处挪了挪，杨博文从背包里翻出相机，对着雨雾中的信号灯拍了张照，低声说：“去年在灵晶森林，你非要等最后一片落叶才肯走，说要捡回去做书签。”左奇函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那不一样，落叶会再长，可有些人……”话没说完，被杨博文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腰，他会意地闭了嘴，只是收紧了手臂——他懂杨博文的意思，有些痛，说出来只会更沉。
张桂源的目光落在张函瑞脚边的琴包上，黑色的琴包边角磨出了毛。那是他们凑钱买的吉他，张桂源总爱枕在张函瑞腿上，听他弹那些不成调的旋律；有次练习到深夜，张函瑞趴在琴箱上睡着了，张桂源就坐在旁边，看月光顺着他的睫毛淌下来，悄悄在琴颈上刻了两个小小的字母缩写。
“为什么非要走？”张桂源终于问出这句话，问得很轻，却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他知道张函瑞家里的事——父亲突然病倒，家里欠下一堆债，不得不搬去南方投奔亲戚，可他还是想问，像在做一场明知会输的挣扎。
张函瑞的肩膀颤了一下，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张桂源冻得发红的耳垂，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桂源，”他顿了顿，声音里裹着水汽，“有些事……不是我们能选的。”
风突然变大了，卷着雨丝扑在两人脸上。张桂源想起上周在练习室，张函瑞就是这样低着头，说“我可能要走了”。当时左奇函正趴在钢琴上看杨博文写谱，听到这话笔都掉了，杨博文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那……我们把那首《四季》录完吧。”可最后谁也没提录音的事，只是四个人坐在地板上，张桂源靠着张函瑞的肩，左奇函搂着杨博文的腰，把那首歌哼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天黑透了，左奇函才拽着杨博文说“你们俩好好聊聊”，拉着人退了出去，关门时的轻响，像一声叹息。
“那吉他……”张桂源想说“我帮你留着”，又想说“等你回来我们继续唱”，话到嘴边却卡住了。他看到张函瑞的手指在琴包带上摩挲，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以前在舞台上对视时，他总会这样。
留给你吧。”张函瑞终于抬起眼，眼里的红痕像浸了水的樱桃，“你弹得比我好，别让它蒙尘。”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就像……记得我一样。”
汽笛声突然划破雨幕，悠长而沉闷，像谁在低声哭。远处的火车慢吞吞地驶进来，车头的灯光刺破雾气，在湿漉漉的站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张函瑞提起行李箱，琴包背在肩上，经过左奇函身边时，对方拍了拍他的肩：“到了报个平安。”杨博文递给张函瑞一个小小的布包：“这是灵晶森林的干花，放在书里，能想起我们。”张函瑞朝他们弯了弯腰，转身踏上火车台阶时，回头深深看了张桂源一眼。
那一眼里，有没说出口的“我爱你”，有藏不住的舍不得，还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我走了。”
“嗯。”张桂源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任由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他看着张函瑞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口，左奇函突然撞了撞他的胳膊，却没说话——有些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多余。
火车缓缓开动，杨博文拉了左奇函一把，两人站在原地没动，只有张桂源跟着跑了两步，直到火车缩成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雾气里。
风渐渐停了，雨也小了。左奇函把一件外套披在张桂源肩上：“回去吧，博文说街角的面馆还开着，吃碗热汤面。”杨博文则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张纸，是那首没写完的《四季》谱子，最后一句停在“风停的时候，我们……”
张桂源接过谱子，指尖抖得厉害。他想起张函瑞曾说，这里该有个温柔的转音，像春天的风绕着花转。可现在风停了，转音卡在喉咙里，像一颗咽不下的糖。
左奇函和杨博文走在前面，杨博文的手被左奇函揣在兜里，两人的影子被站台的灯光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张桂源跟在后面，怀里揣着那张谱子，突然发现，原来风停的时候，不是安静，是心里空出了一块，连回声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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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笔:2340字
痛名为志、突然觉得自己写的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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