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桂源五十岁那年，梧桐巷要拆迁的消息传了下来。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巷口那天，他特意推了公司的会，开着车慢慢停在老槐树下。树干比年轻时粗了一圈，枝桠上还挂着几个褪色的红灯笼，是多年前社区挂的，风吹过的时候，晃得人眼睛发酸。
他走下车，踩着满地落叶往陈奕恒家的别墅走。门锁早就锈迹斑斑，他找物业要了钥匙，推开门时，灰尘扑面而来。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落满灰的画架靠在墙角，正是当年陈奕恒在画室里用的那一个。
他走过去，轻轻擦了擦画架上的灰，指尖触到一道浅浅的刻痕--是他们小时候一起刻的，一个“桂”字，一个“恒”字，紧紧挨在一起。那时候陈奕恒刚从英国回来，写字还带着点洋派的弯钩，刻出来的“恒”字歪歪扭扭，他还笑了好久。
楼上的画室门虚掩着，张桂源推开门，阳光从积满灰的落地窗里透进来，照在地板上的一幅画上。画没有装裱，画布边缘已经发黄，画的是梧桐巷的雪一一老槐树上积着雪，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少年站在树下，手里拿着画夹，远处有个穿白色羽绒服的身影正朝他走来。
画的背面，是陈奕恒的字迹，已经有些褪色:“桂源哥，雪下得好大，我等你一起堆雪人。”
张桂源蹲下来，把画抱在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那年冬天，陈奕恒从上海回来，他们在老槐树下重逢，陈奕恒说要邀请他看美术展，说要一起堆雪人。可后来陈奕恒去了法国，再也没有回来。他每年冬天都会去老槐树下等，等一场雪，等一个人，却只等到满树的落叶和空荡荡的巷子。
他把画小心地卷起来，放进车里，又回到老槐树下。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一把铁锹，在树下挖了一个坑，把当年陈奕恒送他的“放风筝”的画埋了进去。画框是木质的，已经有些变形，他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土，像是在跟过去告别。
“奕恒，梧桐巷要拆了，我把我们的画埋在这里，等以后这里盖了新楼，你回来的时候，还能找到它们。”他对着老槐树轻声说，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陈奕恒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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