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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眼女人(后来知道她代号“银环”)将我带到了一个位于避难所更深处的训练场。这里异常空旷冷清,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在不同的器械或水池中沉默地重复着动作。
“人这么少?”我忍不住问。
“选择这条路的人,本就凤毛麟角。”银环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显得有些飘忽,“大多数人,更愿意选择那条看得见眼前温饱的路。用身体换取生存的机会——对很多人来说,是更‘务实’的选择。”她的话语平淡,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又是这句话……同伴的话语在我脑中回响。模糊的线索似乎清晰了一点,痛苦的片段闪过脑海,引起一阵刺痛。
在这个地狱里,这种“务实”的妥协,或许才是常态,是大多数人被磨平了棱角后的唯一选择。
介绍环节并不长,我即刻被带去了新的宿舍,和另一群女人,一群接受训练的挣扎者,生活在一起。
训练是地狱。日复一日,浸泡在模拟海水中,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和海腥味,练习潜泳、闭气、水下格斗;在陆地上重复着枯燥致命的挥刀、格挡、闪避动作;学习识别各种已知海洋生物的弱点(虽然面对高等级目标,这些知识可能用处不大);甚至包括如何利用身体、语言去接近、迷惑目标。即便有组织提供的特制身体强化药剂的加持,这些训练仍旧令人有些吃不消。训练场里弥漫着沉默的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刻着麻木或孤注一掷的疯狂,眼神空洞,只在挥出刀刃时爆发出一点求生的狠厉。一切,都是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零点几”的概率。
时间感在这里彻底模糊。是几个月?还是几年?饥饿、疼痛、精疲力尽成了生活的底色。曾经是旱鸭子的我,皮肤被盐水泡得发白发皱,指纹已经看不出形状,身上布满了新旧叠加的淤青和伤痕,但肌肉却变得精悍有力,能在冰冷的水流中像鱼一样灵活穿梭,挥出的匕首带着破风声。生存的本能压倒了所有娇气和恐惧。
终于,我接到了任务目标的信息。
目标代号:“深涡”(Deep Vortex)。银环提供了两张影像:一张是它的原生形态——主体是漂亮的紫罗兰色,头部色泽最深,布满了细碎的珍珠白斑点,八条粗壮的腕足从头部延伸,颜色逐渐过渡到柔和的粉紫色,腕足内侧密布着吸盘,形态优美而强大。另一张是人形拟态投影:一个看起来约莫人类青年模样的男性,面容精致,银紫色短发,眼眸是剔透的琥珀色,身材颀长,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衣物。人形状态看起来……相当出色。
“高等级个体拥有较高的变形能力和智力,精通人类语言及部分文化。”银环提醒,“‘深涡’是新生代中备受瞩目的一个,警惕性很高。他的父亲,‘渊主’(Abyssal Lord),是当前海洋议会的重要成员之一。”
我看着影像,特别是那张人形拟态的脸,心底掠过一丝异样。美丽而致命。我迅速压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波动,对银环说:“这次行动,我暂时不需要组织配发的武器。”
银环挑眉,示意我解释。
“面对这种级别的目标,携带武器等于自杀。取得信任是第一步,也是唯一可能成功的基础。”我冷静地分析,“要让他相信我没有威胁,甚至……产生好感。即——利用情感。更何况,情报显示他处于类似人类‘青春期’的生理阶段,荷尔蒙活跃,对异性(哪怕是跨物种的)产生好奇和吸引的可能性存在。”
我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所以,我要彻底洗掉‘刺客’的身份,把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试图在绝境中寻求依靠的‘服务者’。用绝对的‘无害’和‘真心’去接近他。放下所有杀意,甚至要让自己相信这份‘情意’。牺牲在所难免,但这是必要的代价。唯一的目标,是活下去。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
银环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