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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深涡”，是在一处被淹没的滨海豪华酒店外围冰冷的海水里。我是以“高级陪伴服务者”的身份，由他父亲“渊主”的人形化身亲自带来的。渊主的人形状态是一个威严魁梧的中年男子形象，眼神深邃如海沟，只是对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那目光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交付给儿子的工具。而“深涡”本人……
他悬浮在水中，上半身维持着影像中那副清冷俊美的人形，下半身则是几条优雅摆动的紫粉色腕足。比影像更鲜活，也更……具有压迫感。他琥珀色的眸子扫过我，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轻蔑，用清亮流畅的深海语快速对父亲说了几句。虽然听不懂，但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和其父亲略带安抚的回应，不难猜出内容——大概是“怎么送了个这么普通的来”或者“我不需要”之类。
……令人不爽。
他转向我，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用清晰标准的人类语言说：“父亲说你水性很好？比比看谁先到‘公主的阳台’。”不等我回答，他腕足一摆，像一道紫色的闪电般射了出去。
“公主的阳台”——那是一艘在末日海啸中奇迹般未完全沉没的巨型游轮顶层甲板。据说曾是专供贵宾享受日光和海风的奢华场所，标志性的景观是几把异常高大的、镶嵌着贝壳和水晶的白色雕花座椅，歪斜地立在甲板上，浸泡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成了这片水域一个怪诞的地标。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将训练中磨炼出的爆发力和技巧发挥到极致。水流包裹着身体，我像离弦之箭般冲刺。当我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手脚并用地爬上那湿滑的甲板时，竟发现他刚刚从另一侧的水面探出身。
我喘息着，径直走向最高那把椅子，费力地爬上去坐下，抹掉脸上的海水。
“你作弊了。”他紧随其后，轻松地翻上旁边另一把高椅，语气里没了之前的轻蔑，反而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兴味。他说话间，下半身的腕足在接触甲板的瞬间，如同融化的蜡般迅速变形、凝聚，化作了两条包裹在带有珍珠光泽的“生物膜”中的修长人腿。这奇异的变化让我心头一跳，连忙移开视线。
“怎么，没见过变形？”他捕捉到我的惊讶，语气略带调侃。
“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我老实承认，努力平复呼吸，回给他一个略显疲惫的微笑。
“你的速度……不像普通人类能达到的。”他身体微微前倾，琥珀色的眼眸锐利起来，之前那点兴味被探究取代，“受过特殊训练？”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我瞬间警醒——这不是单纯的比赛，是试探！他，或者他背后的力量，在评估我的危险性。周围看似平静的海面下，必然潜伏着护卫。
谎言在绝对的力量和洞察面前不堪一击。我选择了部分真实：“嗯。组织要求的，所有‘高级陪伴者’都要接受水下适应性训练。毕竟……”我顿了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略带羞涩的笑容，“有些客人，喜欢在水里进行……‘服务’。”说出这个词时，我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那张清冷的脸颊瞬间被一层薄雾般的钴蓝覆盖，眼神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看向远处起伏的海浪，甚至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我……暂时不需要那种服务。”声音有些急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窘迫。
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一点。看来情报没错，他对这方面确实青涩。我暗自松了口气，故意装作没察觉他的尴尬，注意力转向身下这把摇摇晃晃的高椅。鬼使神差地，我像学生时代恶作剧那样，用腰腹力量轻轻前后摇晃起椅子来。这椅子比学校的课椅高太多，重心极难把握，一个用力过猛，差点向后栽倒。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低笑从他那边传来。我惊讶地看去，只见他紧绷的嘴角已经放松，甚至微微上扬。他模仿着我的动作，也小心翼翼地摇晃起自己的椅子。起初有些笨拙，很快就掌握了平衡，幅度越来越大。轻快爽朗的笑声终于从他口中溢出，回荡在空旷的甲板上，之前那点试探和尴尬的气氛被冲散了不少。
“我……”他停下摇晃，笑容收敛了一些，但眼神温和了许多，“确实还没准备好做……那种事。”语气坦诚了许多。
“哪种事呀？”我明知故问，歪着头看他，带着点促狭。
他的脸又蓝了蓝（？大概是因为章鱼的血是蓝色的吧，我忽然想到），目光游移，声音低了下去：“就是……你刚才说的……‘服、服务’。”两个字说得有些磕绊。
“哦~”我拉长了语调，心却微微下沉，“有心上人了？”脸上依然带着笑，心里警铃再次响起——Plan A 不会真要夭折吧？
“不是。”他立刻否认，随即有些懊恼地抓了抓银紫色的短发，“就是，觉得太快了。很奇怪。”他看向我，眼神坦率。
还好！悬着的心落回一半。“那就不做喽。”我语气轻松地耸耸肩，跳下椅子，走向甲板中央那张被海水浸泡、布满藤壶的白色大理石圆桌，上面散落着几件残缺的镀金茶具。“正好我也乐得清闲。陪你聊聊天，帮你应付一下你父亲那边，也算交差了。”我随手拿起一个缺了口的茶杯把玩着。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也跟着跳下来，走到桌边，无意识地用手指描摹着桌面上珊瑚的纹路。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我正琢磨着再找点话题，突然，船舱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类在陆地上（即使是这样半淹的陆地）面对未知威胁是极其危险的！我全身汗毛瞬间炸起，几乎是本能地一步跨到他身后，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小臂，清瘦却紧实，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将自己完全藏在他的身影里。这是一个寻求保护的姿态，也巧妙地制造了身体接触。
“谁？！”他身体瞬间绷紧，但并未甩开我，而是警惕地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是我。”一个沉稳威严的声音传来。渊主高大的人形身影从舱门阴影处走出，目光平静地扫过紧贴在一起的我们。
“父亲？”深涡明显松了口气，身体微微放松，但仍侧身将我挡在后面一些。
我也从最初的惊吓中回神，迅速松开手，脸上挤出服务者应有的、略带羞怯和尴尬的笑容，从深涡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渊主的方向微微躬身：“您好，先生。”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但指尖残留着他皮肤微凉的触感和那瞬间爆发力量的余悸，心脏还在胸腔里擂鼓。渊主的眼神……像极了银环，甚至更冷。他绝不是单纯来“看看”的。一丝警兆如同冰冷的电流滑过脊椎——危险！
渊主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掂量着灵魂的重量。他嘴角扯出一个极淡、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看来你们相处得……比预期融洽。”他的视线转向深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只是路过，确认一下环境。你们继续。”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好的，父亲。”深涡应道，声音恢复了平静。
我们目送着渊主高大沉默的身影消失在船舱深处的阴影里，如同巨鲸沉入深海。直到那无形的压迫感彻底散去，我才感觉能重新顺畅地呼吸。
“吓到了？”深涡转过身，低头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里残留着一丝方才“保护”了别人带来的、少年人特有的、不易察觉的得意，以及纯粹的好奇。
我连忙摇头，试图驱散脑中残留的渊主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和警兆带来的寒意：“没……只是没想到您父亲会突然出现。”我挤出笑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渊主消失的方向。老东西……人形态的身材倒是维持得极好，肩宽腿长，肌肉线条流畅得不像话，尤其是那胸肌和腹肌……啧，可惜包裹在那么冰冷的一副皮囊下。这念头一闪而过，带着点职业性的评估，也混杂着一丝被强大存在震慑后的、扭曲的生理反应。
“喂，”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带着点探究，“你叫什么？”
海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冰冷的甲板上洇开深色的水渍。我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动作刻意放缓，像是在斟酌一个合适的答案。
沈绥。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念出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但在“缝隙”里，在银环和那些“客户”面前，我只有冰冷的编号或“服务者”的统称。
我抬眼，迎上他清澈的目光，脸上挂起一个服务者应有的、略带距离感的浅笑：
“组织里的人都叫我‘七号’。”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用一个简单、不带温度的数字代号，划清界限，也提醒自己——也提醒他——我们之间最本质的关系。
他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毫无生气的代号不太满意，但终究没再追问。目光移向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是在思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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