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校园,洋溢着新一周开始的忙碌气息。午休时分,安旎抱着一摞收齐的语文作业,走向语文教研组办公室。作为语文课代表,这是她的例行工作。
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迪丽热巴老师温柔的声音:“请进。”
安旎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只有迪丽热巴老师一人。她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一本教案,手里拿着筷子,显然是在利用午休时间边吃饭边工作。
“老师,作业收齐了,放这里吗?”安旎轻声问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老师的饭盒。
就是这无意间的一瞥,让安旎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收缩。
迪丽热巴老师的饭盒里,菜肴色泽诱人,其中一道菜格外显眼——深红色的酱汁包裹着切成小块的肋排,上面撒着点点白芝麻,那熟悉的色泽和形状……
是糖醋排骨。
没错,绝对是猪肉做的糖醋排骨。
安旎的大脑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嗡鸣。前世那个困扰她许久、让她心酸不已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特殊监室里,周斯越得知最后一餐是鸡蛋肉丝面时,那异常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要求:“把肉丝换成牛肉丝”。他扭捏着不肯说原因,看向她的眼神里,是那种近乎虔诚的、生怕冒犯到她的小心翼翼。
当时她想不通,直到他死后才恍然明白那个可能的、美丽的误会——他因为她与迪丽热巴相貌的几分相似,错误地以为她或许有特定的饮食禁忌(如不吃猪肉)。
那份在生命终点,源于一个错误认知而生出的、笨拙而脆弱的“体贴”,曾让安旎感到无比心酸。
而此刻,在这个平行宇宙里,她亲眼看到,迪丽热巴老师本人,正神态自若地吃着糖醋排骨。
迪丽热巴老师似乎察觉到了安旎过于专注和惊讶的目光,她抬起头,看到安旎正盯着她的饭盒,脸上露出恍然又略带无奈的笑容,她用筷子轻轻点了点饭盒里的排骨,语气温和地解释道:
“安旎,怎么这么看着老师吃饭?是馋老师的糖醋排骨了吗?”她笑了笑,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调侃,“别惊讶,你老师我是党员,又不是穆斯林。我们维吾尔族也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和个人选择呀。”
“党员……又不是穆斯林……”安旎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个体的信仰和习惯怎能被简单标签化?前世的周斯越,被困在自己的认知和经历造就的狭隘世界里,连这份“体贴”都基于一个错误的假设。
迪丽热巴老师看着她有些失神的样子,以为她只是小孩子的好奇心,便笑着夹起一块排骨,作势要递过来:“要不要尝尝?老师的手艺还不错哦。”
安旎连忙摇头,将作业本轻轻放在指定的桌子上:“不用了,谢谢老师!老师您慢慢吃,我先回教室了。”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语文教研组。
走在回教室的走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旎的心却像是被浸泡在了一杯温热的柠檬水里,酸涩无比。
“周斯越……”她在心中无声地呼唤着那个名字,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特殊监室角落、最终躺在执行床上的身影。
“你看到了吗?连迪丽热巴……(尽管只是这一世这个平行宇宙里的她)都没有那种你以为的饮食禁忌了。”
“而前世的你,仅仅因为我的长相,就……就那样小心翼翼地,连最后一碗面里的几丝猪肉都不敢触碰……”
“你真是个……‘傻子’。”
一声充满无尽惋惜和心酸的叹息,在她幼小的胸腔里回荡。
那个男人,他聪明一世,算计一生,却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因为一个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的误会,流露了他内心深处或许仅存的一丝柔软与善意。而这丝善意,却连投射的对象都是模糊的、错误的。
这份认知,比前世更加清晰地揭示了周斯越内心的荒芜与悲剧性——他连如何去正确表达一份简单的“好意”,都显得如此笨拙和扭曲。
这也让安旎更加坚定了决心。
这一世,那个刚刚出生、脸上或许还带着胎记的小婴儿周斯越,绝不能再重复那样的命运。
她要让他知道,世界并非只有冷漠和算计,善意可以直白地表达,关怀可以不必伴随着误解和小心翼翼。
她要纠正的,不仅仅是他人生的轨迹,或许,还有他那颗从未被正确引导过的、关于如何爱与感受爱的心。
前路虽有困难,但这份因深刻理解而产生的决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