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白日的喧嚣与谋划渐渐沉寂。然而,对于安旎而言,夜晚并非完全的安宁。每当她沉入梦乡,前世的画面便如约而至,带着镣铐的冰冷触感和那份令人心酸的误解,反复上演。
梦里,永远是那间特殊的监室,光线昏暗。周斯越穿着那身空荡荡的识别服,手腕脚踝上戴着沉重的镣铐,坐在冰冷的地上。他仰着头,眼神固执地看着她,重复着那句熟悉的话:
“安检察官……面……不要猪肉,换成牛肉,可以吗?”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眼神里是那种让安旎无比心痛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守护一个不容玷污的禁忌。
梦里的安旎,不再是那个只能心酸接受的旁观者。她急切地走上前,试图告诉他真相:
“周斯越!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迪丽热巴……我见到她了!她是我的老师!她吃猪肉!她亲口告诉我,她是党员,不是穆斯林!你的体贴……是错的!你明白吗?是错的啊!”
她多么想摇醒他,打破他那因认知局限而筑起的高墙。
然而,梦里的周斯越,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听不懂她的话,或者根本拒绝相信。他固执地重复着:“牛肉……换成牛肉……” 那镣铐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像是在为他扭曲的认知敲响丧钟。
每一次,安旎都从这种无力沟通的梦境中惊醒,胸口闷痛,眼角带着未干的湿意。
她清楚地知道,前世的周斯越,在长期扭曲的生长环境和极端的心理压力下,认知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他将“特定长相”与“特定民族”、“特定民族”与“特定饮食习惯和宗教信仰”粗暴地画上了等号,并将其内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真理”。这份在生命尽头基于错误认知的“体贴”,恰恰折射出他内心世界的荒芜与封闭——他连如何去正确理解一个人、表达一份关怀,都走错了方向。
这份根深蒂固的误解,比他的罪行更让安旎感到悲哀。
而这也更加坚定了她这一世的决心。
她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小手紧紧攥着被角。
“周斯越,”她在心里对那个梦中的幻影,也对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说,“前世你的路走歪了,连最基本的认知都被扭曲。那种小心翼翼的‘体贴’,我不要。”
“这一世,我绝不会让你再变成那个样子。”
她要给他的,不是一个需要他错误地去小心翼翼维护的“禁忌”,而是一个正常、温暖、充满阳光的成长环境。她要让他知道,世界是多元的,人是复杂的,善意可以直白,关怀无需建立在误解之上。
她要纠正的,不仅仅是他人生的轨迹,更是他认知世界的方式。
这份救赎,远比单纯阻止他犯罪更加任重道远。它需要从婴儿时期开始,用正确的引导、充足的爱与安全感,去浇灌他那颗本该健康生长的心苗,让他能够用清澈而非扭曲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去理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梦境是过去的回响,是未竟的遗憾。
而现实,是未来的起点,是掌握在她手中的、可以重新描绘的画布。
安旎闭上眼,不再试图去说服梦中那个固执的灵魂。她知道,真正的战场,在现实世界,在那个还需要喝奶、需要人呵护的小婴儿身边。
她必须尽快找到他们。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悲剧,从认知的根源上,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