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时间在安旎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做任何事,脑海里全是那个素未谋面、却承载了她两世执念的小婴儿。
傍晚时分,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终于降临。
母亲李静早上出门上班时,怎么也找不到自己那辆家用车的钥匙(这一世,安旎家里只有一辆车),眼看就要迟到,只好先拿了父亲安国庆的车钥匙赶去单位。下午,她打电话回家,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安旎帮忙找找,如果找到了,晚上方便的话给她送到看守所去,她晚上还要去医院替班看护周玲。
安旎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就在客厅的沙发缝里找到了那串失落的钥匙。她紧紧攥着钥匙,手心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出汗。
机会!这绝对是接近周斯越的最佳机会!
她立刻向父亲说明情况,然后在父亲的叮嘱下,独自坐上了前往青岛市看守所的公交车。她的心跳一路都与公交车的颠簸同频,既期待又害怕——期待见到那个孩子,害怕看到他被遗弃的可怜模样。
当她抵达看守所大门附近时,夕阳正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母亲李静,以及另一位穿着警服的女同事。而最让安旎呼吸一滞的,是她们两人中间,那辆小小的、蓝色的婴儿车!
她们正趁着出来拿钥匙的短暂间隙,推着孩子在门口的空地上透透气,晒晒傍晚柔和的阳光。
安旎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缓,她一步一步地靠近,目光牢牢锁定在那辆婴儿车上。
“旎旎,辛苦你跑一趟了。”李静看到了女儿,笑着迎上来,接过了钥匙。
而安旎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婴儿车里的那个小身影吸引了。
她走到婴儿车旁,屏住呼吸,低头看去。
一个小小的、裹在淡蓝色襁褓里的婴儿,正安静地睡着。他的皮肤很白,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因为侧躺,安旎能看到他靠近耳朵的脸颊上,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形状不太规则的青红色胎记。这就是尹惠权曾经嫌弃的、不愿承认他的原因之一。
此刻,这块胎记在安旎眼中,却只让她感到无比的心疼。
这就是周斯越。
不是那个戴着镣铐、眼神枯寂的死囚。
不是那个在梦中固执己见的幻影。
而是一个真实的、脆弱的、需要人呵护的,刚刚降临人世不久的小生命。
他睡得那么香甜,小嘴巴无意识地嚅动着,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惊天动地的悲剧都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失去了生物学上的父亲,也不知道母亲正生命垂危地躺在医院的ICU里,更不知道自己那坎坷而黑暗的前世。
看着这张纯净无邪的睡颜,安旎的鼻腔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前世所有的画面——冰冷的镣铐、绝望的眼神、最后一碗牛肉面、执行床上最后的平静……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眼前这个稚嫩的生命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伸出手,用指尖,隔着空气,极其虚浮地碰了碰婴儿那柔嫩的脸颊,仿佛怕惊扰了他的美梦,也怕碰碎了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周斯越……”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着,带着无尽的怜惜和一种沉甸甸的承诺,“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世,姐姐在这里。”
“那些苦难,那些黑暗,那些扭曲……都不会再发生在你身上了。”
“我发誓。”
夕阳的余晖洒在婴儿稚嫩的脸上,也洒在安旎无比坚定和温柔的眼神里。跨越了时空与生死的羁绊,在这一刻,于青岛看守所门外的夕阳下,悄然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