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别院的第七个夜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李荷欢褪下衣衫,背对着模糊的铜镜,侧头艰难地看向自己的左肩后方。
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到那里原本光洁的皮肤上,
赫然出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边缘自然、颜色殷红如血的印记!
形状并非规整的梅花,却恰似一瓣被风吹落的残梅,带着一种诡异而独特的美感。
苏瑾给的药膏,果然神奇!
这胎记看起来与生俱来,毫无破绽。
指尖轻轻触碰,甚至能感受到微微凸起的质感,仿佛它真的长在那里十几年。
成了!李荷欢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狂喜和巨大的恐惧。
这块小小的印记,是她通往生路的钥匙,也是悬在她头顶的铡刀。
从此刻起,她不再是李荷欢,而是背负着“敬懿长公主”秘密的替身,一个行走在万丈深渊边缘的赌徒。
她小心翼翼地将胎记用衣物遮掩好,心中盘算着下一步。
如何“自然”地让刘明宇发现这个胎记?
需要一个契机,一个不容他深思、能瞬间冲击他心灵的场景。
就在她苦思冥想之际,窗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摩擦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别院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喧哗和匆忙的脚步声。
出事了?李荷欢心中一凛,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火把晃动,刘明宇的亲卫队似乎刚刚归来,气氛凝重。
她看到刘安正扶着一个人从马上下来,那人身形高大,披着沾染尘土的斗篷,正是刘明宇!
他似乎……受伤了?
脚步有些虚浮,靠刘安搀扶着走向主院。
李荷欢的心脏猛地一跳!刘明宇受伤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是遭遇了刺杀,还是……与寻找公主的行动有关?
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
她意识到,不能再等了!
刘明宇的伤势和外面的变故,可能打乱她所有的计划。
她必须主动出击!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趁他受伤,心神不稳时,去“探病”!
她立刻唤来春桃,低声吩咐:
“去打听一下,将军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春桃很快回来,脸色发白:“姨娘,将军……将军是左臂中了箭伤,失血不少,
但太医说未伤及筋骨,只是……只是将军似乎心情极差,回来就发了好大的火,把人都赶出来了。”
左臂箭伤?心情极差?
李荷欢心中更加确定,定然是寻找公主的行动出了岔子!
这或许是她的机会!
“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备着清热解毒的汤药,就说我听闻将军受伤,心中担忧,想尽一份心。”
李荷欢迅速决定。
片刻后,李荷欢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带着春桃,走向刘明宇所在的主院。
院门外守卫森严,但见是她,又端着汤药,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了。
很快,刘安走了出来,面色凝重:
“姨娘,将军歇下了,您的心意属下会转达,汤药交给属下吧。”
李荷欢心中焦急,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坚持:
“刘侍卫,我听说将军伤得不轻,心中实在难安。
可否……可否让我进去看一眼?
就看一眼,确认将军安好,我立刻就走。”
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哽咽,眼神恳切。
刘安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想到将军今日回来时异常烦躁的状态,犹豫了一下。
或许……这位姨娘进去,能稍微平息一下将军的怒火?
他叹了口气:“姨娘请稍等,属下再去禀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刘安出来,侧身让开:
“将军请您进去,但请姨娘长话短说,莫要打扰将军休息。”
李荷欢心中狂喜,连忙道谢,端着药碗走了进去。
主屋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
刘明宇半靠在榻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此刻正布满血丝,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戾和深深的疲惫。
他看到她进来,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不耐。
李荷欢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将药碗放在床头小几上,福了一礼,声音带着真切的颤抖(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怕):
“妾身听闻将军受伤,心中惶恐,特备了汤药前来……将军,您……您没事吧?”
她抬起眼,泪光盈盈地望着他,满是担忧。
刘明宇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动那碗药,也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洞穿。
李荷欢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知道必须尽快切入正题。
她假装因为紧张和担忧,手微微颤抖,上前一步想查看他的伤势,
脚下却“不小心”被地毯边缘绊了一下,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
她计算好了角度,这一扑,不偏不倚,正好是朝着刘明宇受伤的左臂方向,但又不会真的压到伤口。
在倒下的瞬间,她刻意让宽松的寝衣领口微微滑落,露出了左边光滑的肩颈和…… 那一小块若隐若现的、殷红的胎记!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刘明宇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想推开她,但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肩膀时,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她左肩后方那抹刺眼的红色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刘明宇的动作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他脸上的暴戾和疲惫瞬间被一种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和……
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胎记,呼吸变得粗重急促,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你……你……”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荷欢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惊慌失措、羞窘难当的模样,慌忙拉好衣领,掩住胎记,挣扎着想要起身,语无伦次:
“将军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妾身这就走……”
然而,刘明宇却猛地伸出右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她刚才胎记所在的位置,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
“别动!让本将看看!你肩膀后面……那是什么?”
李荷欢心中狂跳,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她故意挣扎了一下,露出更加惊慌和羞愤的表情:
“将军!不可!那是……那是妾身自小就有的胎记,丑陋不堪,污了将军的眼……”
“胎记!”
刘明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尖锐:
“梅花形状的胎记?左肩后?是不是?”
李荷欢被他吼得浑身一颤,眼中适时地流露出茫然和一丝被吓到的委屈:
“是……是有些像梅花瓣……将军……您怎么了?”
得到她的确认,刘明宇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了她的手,向后跌靠在榻上,仰头望着帐顶,胸口剧烈起伏,发出一阵似哭似笑、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找到了……竟然……竟然就在我身边……天意……真是天意啊……”
李荷欢跪坐在地上,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模样,心中冰冷一片。
成功了!他信了!至少,在这一刻,巨大的冲击让他选择了相信!
但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狂喜过后,必然是更深的怀疑和审视。
果然,刘明宇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坐起身,再次看向李荷欢,眼神已经恢复了部分冷静,但那份灼热和探究却更加浓烈,仿佛要将她里里外烧穿。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低沉而危险:
“李荷欢,你告诉本将……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