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高举着简陋的万民伞,
口中高呼着“叩谢长公主殿下活命之恩”,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森严的宫墙,也冲击着李荷欢摇摇欲坠的心防。
活命之恩?李荷欢一头雾水,心中警铃大作!
她深居宫中,何曾对宫外百姓有过什么“活命之恩”?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是谁在背后操纵?目的何在?
赵晚晴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她低声对李荷欢道: “殿下,来者不善。这‘万民请愿’,看似是拥戴,实则是将您架在火上烤!
若您出面,便是承认了这‘恩情’,坐实了声望,
但也彻底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再无退路!
若您避而不见,则会被扣上‘漠视民情’的帽子,之前塑造的仁善形象将毁于一旦!”
进退维谷!李荷欢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绝不是简单的感恩,而是一道催命符!
“去查!立刻去查清楚,这‘活命之恩’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荷欢对身边的心腹太监厉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监领命匆匆而去,宫外的呼声却越来越高,甚至开始有节奏地呼喊着“请公主殿下现身!”“公主千岁!”
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帝和太后耳中。
太后又惊又疑,更多的是担忧,生怕有人对女儿不利。 皇帝则面无表情,只淡淡吩咐:
“着禁军维持秩序,不得惊扰百姓,亦不得让百姓冲撞宫闱。”
态度暧昧,似乎想静观其变。
不久,打听消息的太监回来了,脸色古怪地禀报:
“殿下,打听清楚了……说是……说是京郊近日突发时疫,
有游方郎中献上偏方,需以皇家寺院供奉过的圣水为引,方能见效。
是……是太后娘娘前日去皇觉寺祈福时,顺口提了一句殿下仁厚,愿为百姓祈福……
不知怎的,就传成了是殿下您求得佛祖显灵,赐下圣水,救了万千百姓……”
李荷欢听完,只觉得荒谬至极!
太后随口一句话,竟被曲解成这样?
这背后若无人推波助澜,鬼才信!
赵晚晴冷笑一声:“好一招‘借花献佛’!
将太后的功德巧妙转嫁到殿下身上,既捧高了殿下,又让太后无法否认!
这幕后之人,心思何其歹毒!”
歹毒?李荷欢心中一寒。这哪里是捧杀?
这分明是把她往绝路上逼!
如今万千百姓跪在宫门,将她视为救命菩萨,她若不出面,便是辜负民望;
若出面,就等于接下了这烫手山芋,从此被架在“贤德公主”的神坛上,
任何一点瑕疵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摔得粉身碎骨!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望,必然会引起皇帝更深的猜忌!
“殿下,现在怎么办?”宫女焦急地问。
李荷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不出面是不行了,但如何出面,却大有讲究。
绝不能沾沾自喜地接受这份“恩情”,那等于自寻死路。
她深吸一口气,对赵晚晴道:“晚晴姐姐,替我更衣,要最素净的常服,不戴珠翠。”
赵晚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立刻吩咐宫人去办。
片刻后,李荷欢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简单宫装,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脸上未施脂粉,显得清雅而又带着几分憔悴。
她在赵晚晴和几个宫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向宫门。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高高的宫墙之上时,下方的百姓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公主殿下千岁!”的声浪直冲云霄。
李荷欢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感激和期盼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百姓是淳朴的,也是容易被利用的。
她举起手,轻轻向下压了压。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聚焦在她身上。
李荷欢酝酿了一下情绪,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这次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声音带着哽咽,通过太监的传话,清晰地传到下方:
“诸位乡亲父老!请起!快快请起!”
她这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百姓们一愣。
李荷欢继续道,语气充满了悲悯和自责:
“本宫……本宫何德何能,敢受诸位如此大礼!
时疫横行,百姓受苦,本宫身在深宫,未能亲历其苦,已是愧疚万分!
至于圣水之事,乃是太后娘娘仁德,感天动地,佛祖垂怜,方显神迹!
本宫不过是在佛前为众生祈福,尽一份心意罢了,万万不敢居功!”
她巧妙地将功劳推给了太后和佛祖,将自己摘了出来,姿态放得极低。
“然,”
她话锋一转,泪水滑落,“见到诸位乡亲安然,本宫心中……心中亦是欣慰不已!
只愿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再无病痛之苦!”
她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既撇清了自己,又表达了对百姓的关怀,
将一个心怀天下、不居功自傲的公主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
百姓们被她这番“自谦”和“悲悯”所打动,更是感动不已,纷纷叩头,高呼:
“殿下仁德!殿下千岁!”
场面一度十分“感人”。
然而,就在这“君臣相得”的和谐气氛中,
突然,人群中有几个声音尖锐地响起:
“殿下!您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啊!”
“求殿下永驻京师,福泽万民!”
“有殿下在,是我大周之福啊!”
这几声呼喊,看似是赞美,实则包藏祸心!
“永驻京师”“大周之福”,这些词句,已经隐隐有将她的地位凌驾于一般公主之上的意味,
甚至暗含了与皇帝比拟的苗头!
李荷欢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有后手!
这是要捧杀她于无形!
皇帝和那些暗中观察的权贵们,听到这些话,会作何感想!
她必须立刻反击!绝不能任由这种言论发酵!
李荷欢脸色一肃,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怒意:
“住口!”
这一声厉喝,让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她。
李荷欢目光扫过下方人群,尤其是刚才喊话的那几个方向,眼神锐利:
“方才何人胡言乱语!我大周有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坐镇,方有今日太平!
本宫一介女流,唯有恪守本分,忠君孝母,方能心安!
尔等此言,置陛下于何地?
置祖宗法度于何地?
莫非是想陷本宫于不忠不义之地吗?!”
她这番斥责,义正词严,直接将那几句“赞美”定性为“大逆不道”的言论,
并迅速表明了自己“忠君”的立场,撇清了一切嫌疑!
那几个带头喊话的人,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缩进了人群里。
百姓们也被公主的“天威”所震慑,纷纷噤声。
李荷欢见效果达到,语气又缓和下来,带着疲惫和伤感:
“本宫知道,诸位是心怀感激。
但感激之心,当化为忠君爱国之志,安心生产,遵纪守法,方是正理!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莫要惊扰圣驾,徒惹是非!”
她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决绝地离开宫墙,背影显得单薄而又坚定。
一场突如其来的“万民请愿”,在李荷欢急智应对下,险险化解。
她既没有完全拒绝民望,也没有得意忘形,
而是巧妙地将功劳转移,并严厉斥责了不当言论,表明立场,暂时稳住了局面。
回到长乐宫,李荷欢几乎虚脱。
赵晚晴扶她坐下,低声道:
“殿下应对得极好,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结束。”
李荷欢疲惫地点点头:“我知道……那幕后之人,一计不成,定然还有后招。”
果然,第二天,更大的风暴接踵而至!
以端亲王为首的一干宗室元老,联名上奏皇帝,言辞激烈!
奏章中称:敬懿长公主贤德之名远播,万民拥戴,此乃天佑大周之兆!
然公主殿下流落民间多年,身份虽有太后确认,但毕竟缺乏宗法明证,难免惹人非议。
为绝天下悠悠之口,正皇室血脉,恳请陛下下旨,开启太庙,请出皇室玉牒,
让长公主殿下行“滴血验亲”之大礼,以昭告天下,安臣民之心!
滴血验亲?
这道奏章,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李荷欢彻底推向了万丈深渊!
太庙滴血验亲!这是皇室确认血脉最古老、也最“权威”的仪式!
一旦进行,真假立判!她这个赝品,如何能通过!
这比任何语言质疑、任何物证都更致命!
这是要让她在列祖列宗面前,原形毕露!
死无葬身之地!
消息传到长乐宫,李荷欢如遭五雷轰顶,眼前一黑,直接晕厥了过去!
当她被救醒后,面对的是赵晚晴无比凝重的脸色和宫人们惶恐的眼神。
“殿下……端亲王等人跪在太极殿外……逼宫……陛下……
陛下尚未表态……”
太监颤抖着禀报。
皇帝的态度暧昧,是最可怕的信号!
说明皇帝也在犹豫,或许……他也想借此机会,彻底弄清楚她的真假!
“晚晴姐姐……怎么办?”
李荷欢抓住赵晚晴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声音绝望而嘶哑:
“滴血验亲……我……我怎么可能……”
赵晚晴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她紧紧反握住李荷欢的手,
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
“殿下,未必……没有一线生机!”
李荷欢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生机?”
赵晚晴的目光扫过殿内伺候的宫人,宫人们立刻识趣地退下。
她凑到李荷欢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说道:
“滴血验亲,并非万无一失!古籍有载,有药石可暂时……
混淆血脉之象!苏瑾嬷嬷给您的药粉……或可一试!”
李荷欢的心脏狂跳起来!苏瑾的药粉!
那包颜色奇怪的粉末!竟然有这种用途!
“可是……太庙之上,众目睽睽,如何下手?”
李荷欢声音发颤。
“仪式必有准备过程……水碗、银针……总有可乘之机!”
赵晚晴的眼神锐利如刀:“但此事风险极大,一旦败露,便是欺君灭族之罪!殿下……您敢赌吗?”
敢赌吗?李荷欢问自己。不赌,必死无疑!
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看着赵晚晴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也从心底涌起!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赌!”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就在她做出这个疯狂决定的瞬间,殿外传来太监急促的通报声:
“圣旨到——!”
李荷欢和赵晚晴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沉!
皇帝……有决断了!
太监宣读圣旨,声音冰冷而威严:
“……为安社稷,定民心,准端亲王等所奏。
三日后,于太庙,行滴血验亲之礼!钦此——!”
圣旨如同最终的判决书,轰然落下!
李荷欢跪在地上,接过那卷沉重的圣旨,浑身冰凉,却又有一股诡异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三日后,太庙滴血验亲!
她这个冒牌公主,将迎来最终的审判!
是身败名裂,挫骨扬灰?还是……绝地翻盘,瞒天过海?
所有的希望,都系于那包神秘的药粉和一场惊天豪赌之上!
风暴,已至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