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结束一场冗长的跨国会议，揉了揉眉心，独自走进电梯。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又提及相亲。他扯了扯嘴角，回了句“在忙”，便将手机塞回大衣口袋。
这些年，他活成了别人眼中的模板——年轻有为的盛总监，理智、高效，情绪稳定。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某个角落，早已荒芜，被一层厚厚的冰封存。
他走出写字楼，寒风扑面。他下意识地拉紧围巾，一抬头，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路灯下，一个人影斜倚着光柱，身形颀长，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指间夹着一点猩红，雾气在冷空气中呵出白烟。
那人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盛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是江添。
那张脸褪去了少年时的冷硬，多了几分被岁月磨砺出的深刻轮廓，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像化不开的浓墨，此刻正牢牢地锁着他。
江添掐灭了烟，一步步走过来，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风尘仆仆的寒意。
“盛望。”他开口，声音比少年时更低哑了些，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盛望猛地回神，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他强迫自己扯出一个公式化的微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江添？”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疏离，“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国的？”
江添看着他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眸色深了深。“今天。”
“哦。回来出差？”
“不。”江添的目光一刻也未从他脸上移开，“回来找你。”
盛望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他深吸一口气，避开那灼人的视线，侧身想走：“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晚上还有个应酬。”
手腕却被一把抓住。江添的掌心很凉，力道却大得惊人。
“望仔。”这两个字，他叫得低哑又生涩，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盛望冰封的心壳。
盛望身体一僵，用力想甩开，却挣脱不得。他猛地抬头，眼底终于泄露出压抑已久的情绪，是愤怒，是委屈，也是不敢置信的痛楚。
“放手！”他声音发颤，“江添，你凭什么？啊？当年一声不响走掉的是你！现在又一声不响回来，说找我？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吗？”
“不是。”江添握得更紧，任由他挣扎，“我从来没有……”
“没有什么？”盛望红着眼睛打断他，声音带着讥诮，“没有不告而别？还是没有一走就是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江添，你他妈混蛋！”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恨意。
江添任由他骂，等他喘息的时候，才沉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当年……家里出事，我必须走。情况很复杂，我不能连累你。”
“连累我？”盛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里带着泪意，“江添，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你以为这样是为我好？你问过我吗？我盛望是那种怕被连累的人吗？”
“我怕！”江添猛地打断他，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情绪，一种近乎崩溃的压抑，“我怕你看到我当时的样子！我怕我把你也拖进那个泥潭！我怕……我怕我护不住你！”
盛望愣住了，他看着江添泛红的眼眶，看着这个一向冷静自持的人此刻失控的模样，所有准备好的尖锐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江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平复着呼吸：“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很可笑。但我处理完了所有事，我回来了。盛望，”他看着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祈求与孤注一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
“补偿？”盛望喃喃重复，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你怎么补偿？江添，你补偿不了……那些我一个人熬过来的日子，你补偿不了……”
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下去。
江添看着他脸上的泪，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想替他擦掉眼泪，却被盛望偏头躲开。
“别碰我。”盛望哑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添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他沉默了片刻，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盛望面前。
那是一个有些旧了的、穿着红绳的铜质钥匙扣，是当年盛望硬塞给他的，说他钥匙太多，容易丢。
“你看，”江添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给的的东西，我一直带着。每一天。”
盛望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钥匙扣，上面甚至有些磨损的痕迹，显然是被主人常年带在身边。他筑起的所有心防，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江添上前一步，不再给他逃离的机会，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拥入怀中。
这一次，盛望没有挣脱。
他靠在江添冰冷的肩头，感受着那份迟来的温暖和熟悉的气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思念决堤而出。
“江添……”他哭着说，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你他妈……怎么才回来……”
江添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望仔。”
“我回来了。”
“这次，再也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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