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教室被阳光浸泡得慵懒,大部分学生都去了操场活动,只剩下零星几人。白砚独自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是那张被他抚平又小心折起的草稿纸。他的指尖悬在纸背那串模糊的字符上,犹豫着是否要记录下来。
这串字符像潘多拉的魔盒,诱惑着他去窥探贺凛更不为人知的一面。正当他出神之际,一片阴影笼罩下来,熟悉的气息靠近。
白砚手忙脚乱地将草稿纸塞进书本下面,心脏骤停了一拍。
“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贺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好奇。他单手撑着桌沿,俯身凑近,目光扫过白砚慌乱掩饰的动作。
“没、没什么。”白砚下意识用胳膊压住书本,耳根发烫,“一道数学题而已。”
贺凛挑眉看了看他,似乎并不太相信,但也没深究。他在前座反着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这个姿势让他和白砚几乎平视。
“喂,白砚。”他忽然正色道,眼神里带着少见的认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白砚攥紧了手指,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贺凛的“请”字说得太郑重,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我看了你上次的作文,”贺凛指了指贴在教室后面的范文栏,“写得很好。”
他的夸奖让白砚心跳更快了,却不是因为喜悦。
“所以我想......”贺凛难得地停顿了一下,像是要说出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写情书?”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砚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他设想过无数种贺凛可能找他帮忙的事情——借笔记、问作业、甚至拜托他打扫卫生。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个。
帮他写情书?帮他追求别人?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开,几乎让他窒息。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给沈清辞的。”贺凛补充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种文绉绉的东西。但你不一样,你写的文字很有感觉。”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白砚心上。他垂下眼,盯着桌面上木头的纹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为什么......找我?”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贺凛笑了,那笑容明亮又理所当然:“因为你文笔好啊。而且......”他顿了顿,“我觉得你是个靠谱的人。”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遥远的蝉鸣。白砚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疼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清醒。
他应该拒绝的。他必须拒绝。
可是当他抬起头,对上贺凛那双带着期待的眼睛时,所有准备好的拒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是贺凛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不是平日里漫不经心的扫视,而是真切的、带着信任的注视。
“我......”白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贺凛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往前倾了倾身:“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他说得诚恳,却让白砚的心更沉了几分。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需要用“交换”来维系。
“沈清辞喜欢文学,”贺凛继续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白砚苍白的脸色,“特别是诗歌。你要是写的话,可以多引用一些她喜欢的......”
白砚听着他细数沈清辞的喜好,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为什么要亲手为自己暗恋的人编织通向别人的鹊桥?
“......大概就是这样。”贺凛终于说完了,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白砚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感受到血液冲上头顶的晕眩。他想起昨天捡到的那张草稿纸,想起贺凛随手画下的篮球,想起那串神秘的字符——
也许,这是他唯一能靠近贺凛的方式。即使是以这样卑微而痛苦的身份。
“好。”这个字轻得像叹息,却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贺凛眼睛一亮,笑容瞬间绽开:“太好了!我就知道找你没错!”他高兴地拍了拍白砚的肩膀,那触感烫得惊人。
“这是她的资料。”贺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的便签,“还有一些我希望表达的意思。第一封比较重要,你看着写,我相信你的文笔。”
白砚机械地接过便签,感觉那张纸有千斤重。
“谢了!”贺凛站起身,又恢复了平日里懒散的样子,“等你好消息。”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挺拔。白砚怔怔地看着他走远,直到教室门被关上,才缓缓低下头。
手中的便签纸被展开,上面是贺凛龙飞凤舞的字迹。他细数着沈清辞的喜好:喜欢泰戈尔的诗,钟爱淡紫色的信纸,欣赏含蓄优雅的表达......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放学后,白砚独自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文具店。他在货架前站了很久,手指一一抚过各式各样的信纸。最终,他停在了一沓淡紫色的信纸前——和贺凛描述的一模一样。
他买下了那沓信纸,还有配套的信封。结账时,店员微笑着问:“是送给重要的人吗?”
白砚的手指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家,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台灯下,淡紫色的信纸铺展开来,泛着柔和的光泽。他提起笔,笔尖在纸面上悬停,晕开一小点墨迹。
——“见字如晤”。
他写下开头,然后停住了。这不是贺凛会用的语气,这太文雅,太含蓄,带着他自己都无法掩饰的深情。
他烦躁地将信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重新铺开一张。
这一次,他落笔时更加谨慎。他努力模仿着贺凛可能会用的语气,试图让文字显得更直白热烈。可是写出来的句子生硬又别扭,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第三张、第四张......垃圾桶渐渐被废弃的信纸填满。
夜深了,台灯的光晕变得朦胧。白砚疲惫地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沓淡紫色的信纸。忽然,他的指尖在信纸的右下角触到一行极小的、烫金的英文花体字。
他凑近仔细辨认,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那行小字写的是:“For the one and onl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