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的体育馆,空气里弥漫着青春荷尔蒙与橡胶地板的独特气味。校级篮球联赛的半决赛即将开始,看台上座无虚席,欢呼声与加油棒敲击的声音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
白砚独自一人坐在看台最高、最角落的位置。这个角度并不好,只能俯瞰大半个球场,但他需要这份距离感。他本不该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理智细胞都在叫嚣着逃离,可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将他带到了这里。
因为贺凛是今天的主力。
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轻易地锁定了那个正在场边热身的白色身影。7号球衣,衬得他更加挺拔矫健。运球,起跳,投篮,动作流畅得像一首视觉的诗歌。每一次进球,都会引来女生们一阵压抑的尖叫。
白砚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和一条干净的白毛巾,放在身旁的空位上。这是他出门前鬼使神差塞进包里的,仿佛完成一个无声的仪式。
比赛开始的哨声吹响,瞬间将场馆内的气氛点燃。贺凛如同猎豹般在场上奔跑、拦截、突破,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全场观众的视线,自然也包括白砚。
“贺凛!加油!贺凛!加油!”看台中央,由各班同学组成的啦啦队声势浩大。白砚看到沈清辞也坐在其中,她和其他女生一样,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晕,正专注地看着赛场。
当贺凛完成一次漂亮的快攻上篮时,沈清辞和身边的女生们一起激动地跳起来鼓掌。那画面和谐又刺眼。
白砚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他做不到那样。他无法那样大声地呼喊他的名字,无法那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的关注是寂静的,他的加油是无声的,像影子追随着光,存在,却不被看见。
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队员们大汗淋漓地走向场边。几乎是一瞬间,好几个女生,包括沈清辞在内,都拿着水和毛巾围了上去。
白砚坐在高处,看着被簇拥在中心的贺凛。他笑着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水,仰头喝了几口,又用毛巾胡乱擦着汗,和队友们轻松地交谈着。
那瓶白砚带来的水,和那条毛巾,依旧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的空位上,显得多余而可笑。
下半场比赛进入白热化,双方比分咬得很紧。在一次激烈的篮下争抢中,贺凛为了救一个界外球,整个人飞扑出去,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膝盖与手肘与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摩擦声。
裁判的哨声响起,全场一片惊呼。
白砚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心脏骤停。他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两步,视线死死锁住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队医和教练迅速围了上去。贺凛被搀扶着坐起来,眉头紧皱,脸上带着痛苦的神色,手肘处有明显的擦伤,渗出血丝。
人群骚动着,议论纷纷。白砚站在高高的看台台阶上,手指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他多想立刻冲下去,看看他伤得重不重。可他以什么身份?凭什么立场?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时,他看到沈清辞已经从看台跑了下来,穿过人群,焦急地蹲在贺凛身边,递上了一包纸巾。
贺凛抬起头,对沈清辞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但依旧安抚意味的笑容,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没事”。
那一刻,白砚所有向前的勇气都被抽空了。他缓缓松开了握着栏杆的手,默默退回到了那个阴暗的角落。他的存在,是多余的。
队医做了紧急处理,贺凛坚持要继续比赛。当他重新站上球场,迎接他的是全场雷鸣般的、带着敬佩的掌声。他像一位负伤战斗的英雄。
白砚看着他略显蹒跚却依旧坚定的步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他敬佩他的坚韧,却又为他的伤痛而心疼。
比赛最终在贺凛一个压哨的两分球中险胜。全场沸腾,队员们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享受着胜利的狂喜。
白砚看着被队友们抛向空中的贺凛,看着他脸上灿烂无比的笑容,心里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人群开始逐渐散去,队员们也互相搀扶着,嬉笑着走向更衣室。贺凛被几个朋友围着,一边走一边比划着刚才那个关键的进球,意气风发。
白砚一直等到看台上的人几乎走光了,才慢慢站起身。他拿起那瓶始终未送出的水和那条毛巾,矿泉水瓶壁上的冷凝水珠早已蒸发干净,摸上去只有一片温吞的凉。
他独自走下空荡的看台,将水和毛巾原封不动地塞回背包。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走出体育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里面的欢呼与喧嚣被隔绝在身后,仿佛两个世界。
就在他准备拐向教学楼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喘息的声音。
“白砚?”
他身体一僵,缓缓回头。贺凛正站在体育馆门口,额发还被汗水浸湿,手肘上贴着醒目的白色纱布。他脱离了庆祝的队伍,独自追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不解和探寻。
“你刚才……在看台上?”贺凛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肩上的背包上,语气有些不确定,“我好像看到你了。比赛结束了,怎么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