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妥协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贺凛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白砚的脚步顿住了，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是在等自己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也许只是在等别人，沈清辞，或者别的什么朋友。

他低下头，假装没有看见，加快了脚步，想从另一侧绕过去。

“白砚。”

贺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傍晚微凉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坚持。

白砚的身体僵住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脚步声自身后靠近，带着点迟疑，最终停在他身侧。贺凛没有看他，目光投向车水马龙的街道，语气有些生硬：“下雨了。”

白砚这才注意到，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带着深秋的寒意。他没有带伞。

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点渐渐变得密集，打在梧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吧。”贺凛忽然开口，依旧没看白砚，却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朝旁边一家便利店走去。

他的手掌温热，力道有些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白砚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而被更紧地握住。那温度透过皮肤，几乎要灼伤他。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带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里面灯火通明，与外面昏暗湿冷的街道像是两个世界。贺凛这才松开手，走到货架前，拿了一把最大的黑伞，又拿了两罐热饮，一言不发地到柜台结账。

白砚站在原地，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被紧握的触感，心里乱成一团。

贺凛将其中一罐热奶茶塞到白砚手里，然后“啪”地一声撑开了那把新伞，巨大的伞面将两人笼罩在一个临时的、密闭的空间里。

“走了。”贺凛的语气依旧算不上好，甚至有点冲，但他把伞明显地向白砚这边倾斜了许多。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能闻到贺凛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浸湿的洗衣液的味道，混合着热奶茶香甜的气息。

白砚捧着那罐滚烫的奶茶，热量透过金属罐身传递到冰凉的指尖，却暖不进他心里。他低着头，看着脚下湿漉漉的地面，和贺凛那双被雨水打湿了鞋面的运动鞋。

“那个……”贺凛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闷，“生日卡的事……算了。”

他不是在道歉。他只是在说“算了”。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只是他单方面决定不再追究。

白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宁愿贺凛质问，宁愿他发脾气，也好过这样轻描淡写地“算了”，这让他感觉自己之前的坚持和痛苦，像一场无足轻重的笑话。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雨声和脚步声。

“白砚，”贺凛再次开口，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几乎是笨拙的坦诚，“我……不太会说话。有时候可能……没注意到那么多。”

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措辞：“但是，你……你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白砚猛地抬起头，撞进贺凛有些闪烁的目光里。那句话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筑起的所有防线。

不一样的……是什么意思？

贺凛似乎被他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迅速移开了视线，耳根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硬邦邦：“反正……以后别动不动就说不帮了。听见没？”

雨还在下，伞下的世界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白砚看着贺凛别扭的侧脸，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肩头，心里那堵冰墙，轰然倒塌。

他再次妥协了。明知道这份“不一样”可能依旧源于他的“有用”，明知道贺凛甚至不愿意为他一句正式的道歉，可他还是因为这一点点笨拙的挽留，因为那一句含糊的“不一样”，而轻易地溃不成军。

“听见了。”他轻声回答，声音淹没在雨声里，但他知道贺凛听见了。

贺凛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肩膀的线条似乎也松弛了一些。

他们把白砚送到他家附近的巷口。雨势渐小，变成了朦胧的雨雾。

“伞你拿着。”贺凛把伞柄塞到白砚手里。

“那你……”

“我跑回去就行，没多远。”贺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转身就冲进了雨幕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夜色里。

白砚站在原地，握着那把还带着贺凛体温的伞，看着空荡荡的巷口，心里没有半分和好的喜悦，反而弥漫起一股更深的不安。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和好”，甚至得到了一句“不一样”。可为什么，他感觉脚下的路，变得更加模糊不清了？

回到家，白砚打开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想放在阳台晾干。就在他检查伞骨时，指尖在伞柄的金属部位，触到一行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

他凑到灯下，仔细辨认。

那是一个娟秀的、不属于贺凛的英文字母——“S”。

是沈清辞的“S”。

这把伞……难道原本是属于沈清辞的吗？贺凛他……是不是经常这样，在雨夜里送她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