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分,贺凛被一群男生簇拥着,笑声几乎要掀翻教室的屋顶。
"必须庆祝!凛哥脱单,今晚烧烤走起!"
"不醉不归啊!"
喧闹声中,贺凛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找到正在默默收拾书包的白砚。他拨开围着他的朋友,几步走过来,一把揽住白砚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一下。
"今晚一起,"贺凛的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宣布,带着胜利者的热情,"你可是头号功臣,必须到场!"
白砚的身体在他手臂下僵硬得像块石头。功臣?这个词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他想拒绝,想逃离,想找个无人的角落舔舐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
可贺凛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凑近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恳求,又像是命令:"白砚,你得在。没有你,我不踏实。"
这句"不踏实",像最后一道枷锁,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烧烤店里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贺凛无疑是今晚绝对的主角,他坐在长桌中央,身边是沈清辞。他们并肩坐着,偶尔低声交谈,沈清辞脸上带着浅淡而幸福的笑意。
白砚坐在长桌最边缘的角落,紧挨着嘈杂的过道。油烟和肉香混合的气味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面前杯子里的可乐,冰块早已融化,只留下一杯甜腻的、毫无生气的褐色液体。
"来!敬我们凛哥!成功追到女神!"一个男生高声起哄,满杯的啤酒被举到贺凛面前。
"对对对!也敬那些情书!写得太绝了!凛哥,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文采!"另一个男生拍着贺凛的背,大声调侃。
贺凛大笑着,来者不拒地喝着酒,脸上是因酒精和兴奋泛起的红光。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些关于情书"文采"的调侃,只是在间隙中,目光穿过缭绕的烟雾,投向角落里的白砚,对他举了举杯,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
那感激的目光,比任何嘲讽都让白砚难堪。他仓惶地低下头,假装被油烟呛到,猛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白砚,你怎么都不说话?"坐在对面的沈清辞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瞬间让桌上大半的目光聚焦到了白砚身上。
他像是被推上聚光灯下的囚徒,无所遁形。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啊,就是太低调了!"贺凛一把搂过白砚的肩膀,将他半强制性地从角落里拖进众人的视线中心,带着酒气的热浪喷在他的耳廓,"我跟你们说,追清辞这事儿,白砚真是……功不可没!帮我想点子,挑礼物,润色那些信……"
贺凛每说一个字,白砚的脸色就白一分。他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站在闹市中央,所有隐秘的、不堪的付出,都被当作功绩,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哇!原来幕后高手在这儿呢!"
"可以啊白砚!深藏不露!"
"敬功臣一杯!"
又一杯满溢的啤酒被不由分说地塞到白砚手里。金色的液体在杯壁上剧烈晃荡,如同他此刻震荡的灵魂。
"我……我不会喝酒……"他试图推拒。
"诶,今天高兴!必须喝!"贺凛已经有些醉意,大手一挥,直接托着白砚的手腕,将酒杯往他嘴边送,"就当替我喝的!"
冰凉的、带着苦涩泡沫的液体强行灌入喉咙,引起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和咳嗽。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和掌声。
在模糊的泪光和扭曲的视野里,他看到贺凛笑得开怀,看到沈清辞安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白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聚会结束的。
他跟着一群东倒西歪的人走出烧烤店,夜风一吹,胃里翻搅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他冲到路边的树下,扶着粗糙的树干,剧烈地呕吐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
吐出来的只有酸水,和那杯被迫喝下的、象征着"功劳"的苦酒。
有人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他以为是贺凛,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躲开。
回头,却看到沈清辞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瓶拧开的矿泉水。她的眼神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深邃。
"擦擦吧。"她将水和一包纸巾递给他,语气平静无波。
白砚没有接,只是用手背狠狠擦过嘴角,站直身体,避开她的视线。
"谢谢你的水,"他声音沙哑,带着呕吐后的虚弱,却异常清晰地补充了三个字,"……和伞。"
沈清辞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了然。
这时,贺凛在朋友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看到白砚苍白的脸色,大着舌头问:"白砚……你、你没事吧?吐了?"
不等白砚回答,他又转向沈清辞,语气亲昵:"清辞,我送你回去。"
他自然而然地走向沈清辞,仿佛白砚刚才的狼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白砚看着他们并肩走向停在路边的出租车,贺凛细心地为沈清辞拉开车门。就在沈清辞弯腰上车前,她忽然回头,看了白砚一眼。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温和与复杂,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怜悯的悲哀。
出租车载着今晚的男女主角绝尘而去。朋友们也各自道别散去,只剩下白砚一个人,站在原地,像被遗忘在舞台上的、多余的布景。
夜风吹过他单薄的衣衫,冷得刺骨。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是被指甲掐出的几个深陷的、几乎见血的月牙形痕迹。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那些信,根本不属于他,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