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的指尖刚触到琴盒边缘,就被一股力道猛地攥住手腕。陆沉瑞的掌心滚烫,指节却冷得像冰,捏得他腕骨生疼,琴盒“啪”地掉在地毯上,紫檀木的纹路磕出一道浅痕。
“谁准你碰这把琴的?”陆沉瑞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惯有的不耐烦,仿佛玄明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他另一只手撑在琴架上,将玄明圈在臂弯与琴架之间,呼吸里的酒气混着雪松冷香,扑在玄明颈侧。
玄明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没挣开那只手,只轻声说:“我看弦松了,想调一调。”这把“鹤唳”是陆沉瑞去年生日时带回来的,说是偶然淘到的古物,却从不让人碰,连佣人打扫时都得绕着琴架走。玄明知道他宝贝,可方才路过书房,听见琴弦在穿堂风里发出松散的嗡鸣,还是没忍住想伸手。
“我的东西,用得着你多管闲事?”陆沉瑞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玄明的手腕很快泛起红痕。他盯着玄明苍白的侧脸,看他紧抿着唇不说话的模样,心里那点因酒意翻涌的烦躁,忽然掺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他就是喜欢看玄明这样,明明疼得指尖都在发颤,却从来不会跟他闹,只会安安静静地忍着,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鸟,永远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
玄明没再解释,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陆沉瑞过于灼热的目光。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落在他颈后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上,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玉。陆沉瑞的目光落在那片月光上,喉结动了动,突然松开手,顺手将琴盒踢得更远了些,“以后少进我书房。”
玄明弯腰去捡琴盒,动作慢了些,后腰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他扶着腰缓了缓,才将琴盒抱起来,轻声应道:“知道了。”
陆沉瑞看着他的背影,那身月白色的家居服裹着清瘦的身形,走起来时脊背挺得笔直,却总透着股说不出的脆弱。他皱了皱眉,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火,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只能转身从酒柜里又拿出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他和玄明住在一起三年了。三年前玄明的父亲破产跳楼,留下一屁股债和重病的母亲,是他陆沉瑞出手,还清了债,将玄明母亲送进最好的私立医院。玄明没说过谢谢,也没提过报答,只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搬进了他的别墅。
他习惯了玄明每天早上温好的牛奶,习惯了玄明把他乱扔的文件整理得整整齐齐,习惯了玄明在他晚归时留着的一盏灯。可他偏不承认这种习惯,反而变本加厉地“欺负”玄明——故意把刚熨好的衬衫扔在地上,让玄明重新熨;在玄明做饭时突然关掉抽油烟机,看着他被油烟呛得咳嗽;明明知道玄明怕黑,却总在他洗澡时关掉别墅的总闸。
玄明从来没抱怨过,也没反抗过。陆沉瑞有时甚至希望他能闹一闹,能跟自己吵一架,哪怕是哭着问他为什么,也好过现在这样,永远温顺得像一潭水,让人抓不住任何情绪。
第二天早上,陆沉瑞下楼时,玄明已经把早餐摆好了。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烤得金黄的吐司,还有一杯温牛奶,放在他惯坐的位置上。玄明坐在对面,正低头喝粥,听到脚步声,抬眼看了他一下,又很快低下头去。
’陆沉瑞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还有端着勺子的手,似乎有些不稳。他皱了皱眉,拿起牛奶喝了一口,温度正好。“昨晚没睡好?”他问,语气却还是带着点生硬。
玄明的动作顿了顿,才轻声说:“还好,可能有点着凉。
“着凉?”陆沉瑞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这么大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话里带着责备,心里却莫名有点不舒服。玄明的身体一直不算好,去年冬天还发过一次高烧,烧到快40度,也没跟他说,还是佣人发现他晕倒在厨房,才送去医院的。
玄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剩下的粥喝完,然后起身收拾碗筷。陆沉瑞看着他的背影,那身月白色的家居服,似乎比之前更宽松了些。他想再说点什么,比如让他去休息,或者找个医生来看看,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今天下午有个宴会,你跟我一起去。”
玄明的动作顿了一下,才转过身,看着他:“我……不太会应酬。”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陆沉瑞皱了皱眉,“穿我昨天让助理给你买的那套黑色西装,别给我丢人。
玄明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下午的宴会在一家高级酒店举行,来的都是商界名流。陆沉瑞一进场,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谈项目,聊合作,忙得不可开交。玄明跟在他身边,安静地站着,偶尔有人问起他的身份,陆沉瑞只说是“家里的人”,便不再多言。
玄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想稍微缓一缓。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女人走了过来,笑着对他说:“你好,我是林氏集团的林薇薇,你是陆总的助理吗?”
玄明站起身,礼貌地笑了笑:“您好,我不是助理,我叫玄明。
“玄明?”林薇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陆总很少带别人来这种场合,你跟他关系很好吧?”
玄明没回答,只是笑了笑。就在这时,陆沉瑞走了过来,手臂自然地搭在玄明的肩膀上,力道却有些重,捏得玄明的肩膀微微发疼。“林小姐,跟我家玄明聊什么呢?”他语气带着点调侃,目光却落在玄明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薇薇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玄明先生很特别。”她说着,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笑着说:“你们聊,我先去那边看看。”
林薇薇走后,陆沉瑞收回手,却没离开,而是站在玄明面前,盯着他:“刚才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打个招呼。”玄明轻声说。
“打招呼?”陆沉瑞挑眉,“她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打招呼那么简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明明玄明只是他“养”在身边的人,可看到别的女人对玄明示好,他心里就莫名不舒服,像有什么东西被人抢了一样。
玄明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困惑:“陆总,我……”
“别叫我陆总。”陆沉瑞打断他,语气有些烦躁,“私下里,你该叫我什么,忘了?”
玄明的脸颊微微泛红,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叫了一句:“沉瑞。”
听到这个称呼,陆沉瑞心里的烦躁忽然就消了大半。他看着玄明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那点痒意又冒了出来。他想伸手摸摸玄明的脸,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说:“这里人多,别乱跑,待在我身边。”
玄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跟在陆沉瑞身边,安静地陪着。陆沉瑞偶尔会转头看他一眼,看到他乖乖地站在那里,心里就会莫名觉得踏实。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陆沉瑞喝了不少酒,脚步有些虚浮。玄明扶着他,想把他送回车上。走到酒店门口时,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撞了过来,正好撞在玄明身上。玄明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后腰撞到了旁边的石柱上,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陆沉瑞被撞得清醒了些,看到玄明脸色苍白,扶着腰站在那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顿时就怒了。他一把推开那个醉汉,厉声说:“你没长眼睛?”
那个醉汉也来了脾气,指着陆沉瑞骂道:“你他妈谁啊?敢推我?”
陆沉瑞还想发作,玄明却拉住了他的手臂,轻声说:“沉瑞,别跟他计较,我们先回去吧。”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疼得不轻。
陆沉瑞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的怒火瞬间被担忧取代。他没再跟那个醉汉纠缠,而是弯腰打横抱起玄明,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坐在车上,陆沉瑞看着玄明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着,心里莫名地慌。他伸出手,想摸摸玄明的腰,可又怕碰疼他,只能小心翼翼地问:“很疼吗?”
玄明睁开眼睛,看着他,摇了摇头:“还好,过一会儿就好了。”
“还好?”陆沉瑞的语气有些急,“你都疼成这样了,还说还好?”他看着玄明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他突然想起玄明之前的高烧,想起他眼下的青黑,想起他总是安静地忍着疼痛,从不跟自己说。
“玄明,”陆沉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身体一直不舒服?
玄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没有,就是偶尔会有点疼,不碍事。”
陆沉瑞还想再问,车子已经开到了别墅门口。他抱着玄明下车,快步走进别墅,把他放在卧室的床上。“我去叫医生。”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玄明却拉住了他的手,轻声说:“别叫了,真的没事。你喝了不少酒,也累了,早点休息吧。”他的手很凉,拉着陆沉瑞的手,轻轻的,却让陆沉瑞没办法拒绝。
陆沉瑞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玄明点了点头,看着陆沉瑞转身离开,才缓缓闭上眼睛。后腰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还有胸口,也传来一阵闷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上次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的肾脏功能不太好,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劳累,更不能受外伤。可他没跟陆沉瑞说,他怕陆沉瑞担心,更怕陆沉瑞会因为这个,让他离开。
他已经习惯了待在陆沉瑞身边,习惯了照顾他的生活,习惯了他的“欺负”,甚至习惯了他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知道陆沉瑞对自己可能没有那种感情,可他还是舍不得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瑞似乎对玄明多了些关注。他不再故意把衬衫扔在地上,也不再关掉抽油烟机,甚至会在晚上回来时,给玄明带一份他喜欢吃的甜品。玄明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接受着。
这天晚上,陆沉瑞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别的女人的香水味。玄明听到开门声,从卧室里走出来,想帮他倒杯醒酒茶。
陆沉瑞看到他,眼神有些迷离,走过去一把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呼吸里的酒气和香水味,让玄明有些不适。“玄明,”陆沉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乖?为什么你从不跟我闹?”
玄明的身体僵了一下,轻声说:“我……”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乎我?”陆沉瑞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委屈,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恐慌,“我对你不好,我欺负你,可你还是这么乖,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待在我身边?”
玄明的心猛地一疼,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陆沉瑞的背,轻声说:“不是的,我想待在你身边。
陆沉瑞听到这句话,身体顿了一下,然后抱得更紧了。“玄明,”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别离开我,好不好?”
玄明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点了点头,轻声说:“好,我不离开你。”
那天晚上,陆沉瑞抱着玄明睡了一夜,没有做任何过分的事,只是单纯地抱着他,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玄明躺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还有他均匀的呼吸声。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会变得不一样。
可他没想到,这竟是他最后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陆沉瑞的温度。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玄明在厨房做饭。他想给陆沉瑞做他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因为陆沉瑞说过,他小时候,他妈妈经常给他做这个。
就在他弯腰去拿橱柜里的盘子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比上次撞在石柱上还要疼。他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头撞到了旁边的橱柜角,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旁边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让他有些茫然。他转头,看到陆沉瑞坐在床边,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玄明,你醒了?”陆沉瑞看到他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激动,眼眶瞬间就红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玄明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他看着陆沉瑞憔悴的样子,心里有些心疼,轻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没事?”陆沉瑞的声音有些哽咽,“医生说你肾脏衰竭,还有脑震荡,你还说没事?玄明,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玄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他的目光,轻声说:“我不想让你担心。”
“不想让我担心?”陆沉瑞的声音提高了些,“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倒在厨房,我有多害怕?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了,玄明,我不能没有你。”他说着,将头埋在玄明的手背上,肩膀微微颤抖着。
玄明看着他,心里又疼又暖。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陆沉瑞的头发,轻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好起来的。
陆沉瑞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通红:“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他们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瑞几乎每天都待在医院里,陪着玄明。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跟玄明说话,而是变得温柔又耐心。他会给玄明喂饭,帮他擦脸,陪他聊天,甚至会笨拙地给玄明读故事书。
玄明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暖意。他觉得,或许这次生病,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看到了陆沉瑞对自己的在乎,看到了他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温柔。
可玄明的身体,却没有像陆沉瑞期望的那样好起来。他的肾功能越来越差,每天都要靠透析维持生命,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身体也越来越消瘦。医生跟陆沉瑞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肾移植,可合适的肾源很难找,就算找到了,手术的风险也很大。
陆沉瑞每天都在为玄明的病情奔波,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寻找合适的肾源。可半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玄明看着他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很不好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再让陆沉瑞为自己奔波,不想再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这天晚上,陆沉瑞坐在床边,给玄明削苹果。玄明看着他,轻声说:“沉瑞,别再找了。”
陆沉瑞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的身体,”玄明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别再浪费时间和精力了,没用的。
“没用?”陆沉瑞的声音有些急,“怎么会没用?只要找到肾源,你就会好起来的,玄明,你别放弃,好不好?
玄明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沉瑞,我没有放弃,我只是不想再让你这么累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我很满足。
陆沉瑞手里的苹果刀“当啷”一声掉在托盘里,果肉上刚削出的螺旋纹路断成两截。他猛地攥住玄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满足?你怎么能满足?我还没带你去看你说过的江南春雪,还没给你买你上次盯着看的那把新琴,还没跟你说……”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说的话太多了,想道歉,想承认自己早就爱上他,想告诉他那些年的“欺负”不过是想让他多在意自己一点,可话到嘴边,只剩颤抖的呼吸。
玄明轻轻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很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那些都不重要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沉瑞,能陪在你身边这三年,我已经很开心了。你别难过,真的。”他顿了顿,眼神落在陆沉瑞泛红的眼眶上,慢慢抬起另一只手,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意,可手臂刚抬到一半,就没了力气,重重地垂落在床单上。
仪器的警报声突然尖锐地响起,红色的灯光在病房里疯狂闪烁。陆沉瑞猛地站起来,朝着门口大喊:“医生!医生!”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转身想再握住玄明的手,却看到玄明的眼睛已经慢慢闭上,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围着病床忙碌起来,各种仪器的声音、急促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可陆沉瑞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僵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玄明苍白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玄明最后那句“我很开心”在反复回荡。他想冲过去抱住玄明,想告诉医生别碰他,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地上,连一步都挪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摘下口罩,对着陆沉瑞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歉意:“陆先生,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陆沉瑞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空洞得不像自己的,“你们不是说能治好他吗?你们不是说找到肾源就可以吗?怎么会尽力了?”他一步步走向病床,蹲下身,轻轻握住玄明冰冷的手,那双手曾经无数次为他温牛奶、整理文件、抚平衬衫的褶皱,现在却再也不会有温度了。
他把脸埋在玄明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只有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像受伤的野兽在深夜里舔舐伤口。病房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玄明的脸上,给他苍白的皮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玄明站在月光下,干净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玄明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只有几个他生前认识的朋友和医院的护士来了。陆沉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墓碑前,手里拿着那把玄明没来得及调弦的“鹤唳”琴。琴身的紫檀木纹路依旧清晰,只是再也不会有人为它调弦,再也不会有人在月光下弹奏了。
葬礼结束后,陆沉瑞一个人回到了别墅。别墅里的一切都还是玄明在时的样子,餐桌上还放着玄明没来得及洗的碗,书房里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卧室的床头柜上还放着玄明常用的那本书,书页夹在他看到的那一页。
他走到书房,拿起那把“鹤唳”琴,手指轻轻拂过琴弦,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想起玄明那天想调弦时被他阻止的样子,想起玄明手腕上的红痕,想起玄明总是安静地忍着他的坏脾气,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在扎,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走到窗边,看着天上的明月,那轮月亮依旧明亮,依旧高悬在夜空,却再也照不进他的心里了。他轻声说:“玄明,我恨明月高悬,却独不照我。
可他心里清楚,不是明月不照他,是他自己,亲手将那轮唯一能照亮他的明月,从神坛上拽了下来,让他沾染了人间的烟火,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最后还亲手将他推入了深渊。
他想起玄明最后那句“我很开心”,想起玄明总是纵着他的样子,想起玄明哪怕身体不舒服也从不跟他说,突然明白,玄明早就知道他的心意,只是从来没有点破。而他,却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将这份心意藏了这么久,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抱着那把“鹤唳”琴,坐在窗边,一夜未眠。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却再也没有了温暖的感觉。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那轮安静温柔的明月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悔恨,陪着他度过剩下的岁月。
后来,陆沉瑞遣散了别墅里的佣人,一个人住了下来。他每天都会给玄明的墓碑上献一束花,会坐在书房里,对着那把“鹤唳”琴发呆,会在晚上的时候,像玄明在时那样,留着一盏灯,仿佛玄明只是出去了,还会回来一样。
只是,那盏灯,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那轮明月,也再也不会照进他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