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12日,周五,下午三点五十八分。
林知意站在诊疗室的窗边,目光落在楼下街道的车水马龙上。窗台上的绿植叶片青翠,被她照料得一丝不苟,如同这个房间里的一切。
她今天提前结束了上一个咨询,特意留出了十五分钟的间隙。此刻,室内雪松香薰的气息均匀弥散,光线柔和,温度适宜。那份属于成毅的档案,已经在她办公桌上静候。
腕表的分针一格一格走向四点。
门外走廊寂静无声。
四点整。秒针精准地划过十二点的位置。
林知意转过身,面向门口,保持着惯常迎接的姿势。她的呼吸平稳,心跳的频率与监测手环上显示的静息心率数字完全一致。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
走廊外依旧没有脚步声。
她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打开电脑屏幕,调出日程表——成毅的名字清晰地标注在下午四点的时间格内,状态为“已确认”。
四点零五分。
她拿起内线电话,接通助理晓琳。
“晓琳,确认一下成先生是否到场,或者是否有他的消息。”
“好的,知意姐。”
等待的片刻里,林知意的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随即停住,将手平放在桌面上。
晓琳的声音很快传来:“知意姐,前台说没有看到成先生。也没有收到任何改期或取消的通知。”
“知道了。”
放下电话,诊疗室里重新恢复寂静。这种寂静,与往常那种充满等待的静谧不同,它是一种空洞的寂静。
林知意的视线落在对面那张空置的沙发上。上一次,成毅坐在那里,用克制的声音为“电影”的问题道歉。然后,他离开了,留下那句“那不是我的本意”。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规整的书架,摆放端正的沙盘,以及角落里那个被她刻意放回置物架的米色抱枕。一切都维持着最专业、最得体的状态。
四点十五分。
按照标准程序,她应该视这次为“未到场”,结束等待,开始处理其他工作。
但她没有动。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碎片:他第一次在这里崩溃时颤抖的肩膀;他抱着抱枕说“很暖”时清澈的眼神;他提到“岸边”时眼中微弱却真实的光;以及最后,他站在门口道歉时,那道挺直却莫名显得落寞的背影。
还有她自己那该死的心率失常。
四点二十分。
她再次拿起内线电话,语气平静无波:“晓琳,以诊所的名义,联系傅姐,例行确认成先生是否因突发状况无法出席,并告知本次咨询将按正常流程计费。”
“好的,我马上联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林知意低头,翻开了成毅的档案,目光却似乎没有聚焦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电话响起。
“知意姐,”晓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傅姐说……成先生今天身体不适,临时决定休息,忘记通知我们了,非常抱歉。”
身体不适。
忘记通知。
非常抱歉。
几个简单的词语,组合成一个无可指摘的、成年人之间最寻常不过的缺席理由。
“收到。”林知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按流程记录即可。”
结束通话,她坐在那里,许久。
然后,她拿起笔,在新的记录页上写下:
日期:2024年7月12日
主题:单方面缺席
内容:
来访者未按约定时间到场,亦未提前通知。经与其经纪人确认,原因为“身体不适,忘记通知”。
处理:按诊所规定记录为单次咨询费用产生,并已告知对方。
评估:此次缺席发生在重申治疗边界及来访者表达歉意之后,其动机需在下次会谈中进一步探询(是回避、阻抗,或仅是偶发事件)。
治疗师自我观察:保持专业关注,避免过度解读。
她的笔迹依旧稳定,每一个字都恪守着专业的规范。
写完,她合上档案,将其放入文件夹,与其他已完成咨询的档案并列放在一起。动作利落,没有一丝迟疑。
只是,当她做完这一切,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空无一人的沙发上时,房间里那种空洞的寂静,仿佛有了重量。
这一次,他没有来。
而她,甚至无法准确命名,此刻萦绕在自己心头,那挥之不去的、陌生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它不像焦虑,不像恼怒,也不像单纯的遗憾。
它更像是一种……在严阵以待后,却发现对手未曾现身,以至于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都瞬间失去了目标的……
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