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天边最后一抹残阳被厚重的云层吞噬。细雪簌簌落在城市艺术展览馆门前的台阶上，积了薄薄一层，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宋亚轩站在檐下，抱着一个玻璃材质的建筑模型，黑色高领毛衣紧贴着脖颈，深灰大衣的下摆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站得很直，却并不安稳，像是随时会转身离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模型表面，指节泛白，呼吸在寒气中凝成一片片白雾。
展厅内传来隐约的音乐和交谈声，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出来，在他脚下铺开一道暖黄色的光带。他望着那扇门，目光空洞，仿佛那不是通往热闹世界的入口，而是一道无形的屏障。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推门而出，带起一阵暖风和酒香。宋亚轩皱了皱眉，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跟踩在雪里，滑了一下。他扶住墙，指尖冰凉。
“要进去了。”他对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他没有动。
展览馆内，水晶吊灯的光芒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映出无数道人影交错的光影。人群穿着光鲜亮丽的礼服，举着香槟谈笑风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和红酒的醇香。
宋亚轩站在展厅边缘，手中的模型被冷汗浸得有些湿滑。他的目光扫过四周，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却发现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看他——却又仿佛只是随意掠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深灰色皮鞋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耳边传来几句模糊的话语，像是在议论什么，但具体内容他听不清。他习惯了这样的感觉，就像大学时刘宸砜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你的设计就像你本人一样怪异。”
那时，刘宸砜靠在展台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拿着一杯红酒。宋亚轩记得自己当时想解释，说这个作品是关于孤独与秩序的结合，但话还没说完，刘宸砜就打断了他：“别解释了，没人听得懂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现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退到一根立柱后面，手指神经质地轻叩展台边缘。心跳有些快，耳朵开始嗡嗡作响。他想要离开，可脚像钉在地上一样。
“宋亚轩？”
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猛地抬头，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手里举着一杯香槟，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是张某，刘宸砜的旧友。
“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你。”张某歪着头打量他，“听说你后来连毕业展都没敢参加？果然啊，艺术家都孤僻。”
宋亚轩没有回应，只是将模型抱得更紧了些。
张某却不打算放过他，往前凑了半步，手里的香槟杯几乎要碰到模型的边缘。“你这作品……还是这么怪，跟当年一模一样。”
宋亚轩的耳鸣加剧了，展馆内的音乐突然变得刺耳，人群的笑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到一阵晕眩，掌心渗出冷汗。
张某见状，笑意更深了几分，伸手就要去碰触模型：“让我看看——”
“张先生。”一个低沉温和的声音突然插入，打断了张某的动作。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一个身穿深棕羊绒大衣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他身材修长，五官立体，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换上了客套的神情：“刘总，您好。”
刘耀文没看他，而是看向宋亚轩，目光柔和了几分：“这位先生的作品还需要最后调整，麻烦您让一让。”
张某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干笑了两声：“打扰了打扰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一阵酒气和未尽的讽刺。
宋亚轩依旧站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模型的边角，指节发白。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起伏不定。
刘耀文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我送你去休息室。”
宋亚轩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任由对方接过模型，然后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竟没有本能地抗拒。
穿过长长的走廊，他们来到一个安静的咖啡厅角落卡座。室内暖气充足，灯光柔和，空气中飘着咖啡的香气。
刘耀文将模型放在桌上，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的黑色衬衫。他动作自然，不疾不徐，像是早已习惯照顾别人。
宋亚轩坐在对面，手指还残留着方才被握住的温度，有些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模型，玻璃表面倒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不欠任何人解释。”刘耀文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包括那个伤害过你的人。”
宋亚轩怔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对方。刘耀文正注视着他，眼神平静却坚定，像是看穿了他的所有不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的气氛却出奇地安静。
刘耀文伸出手，轻轻将围巾取下，围在了宋亚轩脖子上。围巾还带着体温，气息间混杂着雪松香水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
“阿宋。”他低声说，“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宋亚轩瞳孔微缩，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外面的世界渐渐模糊，只剩下眼前这个人，和那句温柔的询问。
宋亚轩盯着桌上的围巾，深棕色的毛线织得细密，触感柔软。他听见自己缓慢的呼吸声，像是隔着一层水幕。
刘耀文正在倒咖啡，瓷杯与壶嘴相碰发出轻微的叮响。深棕液体注入白瓷杯，热气缓缓升起，在两人之间氤氲成雾。
“加奶吗？”刘耀文问，声音温和。
宋亚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喝。
刘耀文没再问，往杯子里加了一小勺奶精，推了过来。
宋亚轩伸手去接，指尖碰到杯壁的一瞬间缩了一下——太烫了。他僵在原地，手指悬在半空。
刘耀文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杯子往自己这边拉回一点，又轻轻推回去，这次离他更近了些，但不再烫手。
宋亚轩终于接过杯子，指节仍有些发白。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在咖啡面上微微晃动，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
刘耀文靠在卡座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他紧攥着的衣角上。“你习惯揪衣服。”他说，“紧张的时候。”
宋亚轩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似的。他抬起头，对上刘耀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
“我不是来评判你的作品的。”刘耀文轻声道，“我是来看你的。”
宋亚轩怔住。
窗外传来一阵笑声，是展馆内的人群。灯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桌面铺开一道暖黄的光痕。
“你不欠任何人解释。”刘耀文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语气没有丝毫动摇，“但如果你愿意说，我会听。”
宋亚轩张了张嘴，声音低哑：“为什么……是我？”
刘耀文笑了，眼角微微弯起：“因为是你。”
宋亚轩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像是被人轻轻拨动了一根弦。
他低下头，视线落在围巾上。雪松的气息萦绕鼻尖，温暖而陌生。
“我……”他开口，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很少和人说话。”
“我知道。”
“我不擅长……表达。”
“我也知道。”
宋亚轩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那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想照顾你。”刘耀文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不是因为你优秀，也不是因为你需要。是因为我喜欢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宋亚轩的瞳孔微微颤动，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刘耀文看着他，神情平静，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轻柔地流淌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屋内的气氛却异常安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刘总！”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快步走进来，神色焦急，“苏小姐那边出了点状况，她让您过去一趟。”
刘耀文皱了皱眉，看了眼宋亚轩，随即起身：“我马上过去。”
宋亚轩下意识抓紧了围巾的一角，像是要抓住什么。
刘耀文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等我一下。”
宋亚轩点点头，看着刘耀文快步离开的背影，心跳渐渐加快。
咖啡杯里的热气已经散去，他低头看着自己映在杯中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对他说话。
就像……他是值得被好好对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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