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左航伤势的好转，两人在断魂渊的生活也渐渐多了些“烟火气”。
邓佳鑫在一次探索中，幸运地找到了一处尚未完全枯竭的地下水源，水质清冽。他又设法猎到了一只误入此地的、被煞气侵蚀变得有些狂躁的低阶妖兽。虽然肉质粗糙且带着淡淡的阴寒之气，但经过邓佳鑫用自身阳火小心炙烤后，倒也勉强能够果腹，更重要的是，能为他补充一些血肉精气。
一天夜里，月华格外皎洁，清辉洒落在焦黑的大地上，竟冲淡了几分往日的阴森。邓佳鑫在堡垒外一处背风的洼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他找到的、一种耐燃的黑色枯木，火焰跳动间，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带着松香般的暖意，驱散了部分寒意。
他将烤好的兽肉撕成小块，慢慢吃着。左航则飘坐在他对面，并没有进食的需求，只是安静地看着跳跃的火焰，以及火光映照下邓佳鑫显得比平日柔和了许多的侧脸轮廓。
“很久没有这样……坐在火边了。”左航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伸出手，虚无的指尖靠近火焰，感受着那并非实质、却象征着“生”的温暖，“生前……似乎也很少。”
邓佳鑫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他。这是左航第一次主动提起“生前”。他知道左航生前是没落修真世家的传人，因禁术反噬而亡，但具体情形，左航从未细说。
他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听着。
左航的目光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火光，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家族……很小，没什么名气。父母早亡，只剩下我和一个年迈的管家，守着几卷残缺的典籍和一座空荡荡的祖宅。”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为了重振门楣，或者说，只是为了活下去，我强行修炼了家族禁术‘噬灵诀’……结果，你也看到了。”
他摊开手，展示着自己这具由魂力凝聚的、非生非死的躯体，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噬灵噬灵，最终噬了自己。魂飞魄散之际，不知为何，执念未消，反倒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灵噬者’，浑浑噩噩百年，直到……”
直到在断魂渊，遇见了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邓佳鑫听懂了。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左航冰蓝色的眼眸也仿佛染上了暖色。
邓佳鑫沉默了片刻，将手中最后一块肉吃完，用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他抬起头，目光沉静地看向左航：“天枢门于我，是家，也是枷锁。”他也开始讲述，声音平稳，“自幼便被师尊收养，修道，练剑，斩妖除魔……一切仿佛天经地义。他们告诉我何为正，何为邪，何为对，何为错。我从未怀疑过。”
他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仿佛看到了过往那些循规蹈矩的岁月。“直到遇见你。”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我才发现，正邪并非泾渭分明，对错也非铁律一条。我看得到你的挣扎，感受得到你的善意，更……无法忽视自己的心意。”
他看向左航，眼神专注而坦诚：“叛出师门，我无悔。与天下为敌，我亦不惧。只是……”他声音低沉了些，“连累了你。”
左航怔怔地看着他。火光下，邓佳鑫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边，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以及毫不掩饰的情感。
“傻子。”左航低声骂了一句，魂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几乎要与邓佳鑫肩并肩坐着，“是我连累了你才对。若非我，你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天枢门高徒……”
“那并非我想要的。”邓佳鑫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
两人对视着，篝火在彼此眼中跳跃。无需再多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左航忽然想起什么，魂力微动，那几根邓佳鑫之前带回的、他偷偷练习了许久的暗色草茎出现在他手中。他低下头，手指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地翻动起来。
邓佳鑫有些好奇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左航抬起头，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那是一个编得歪歪扭扭、甚至有些松散的……指环。形状粗糙，完全无法与当年云溪镇那枚狗尾巴草戒指相比，但依稀能看出是个环状。
“喏，”左航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别扭，“赔你的。”
邓佳鑫看着那枚由断魂渊阴煞草茎编成的、丑陋却无比珍贵的指环，愣住了。随即，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让他视线有些模糊。他伸出手，极其郑重地，如同接过什么稀世珍宝，将那枚草环接了过来。
草环入手冰凉，带着左航魂力特有的气息。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这枚粗糙的草环，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竟意外地合适。
他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与众不同的“指环”，再看向身旁左航那双带着期待与忐忑的冰蓝色眼眸，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的幸福感填满。他忽然倾身，在左航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眸注视下，将一个轻柔而坚定的吻，印在了他那微凉的、由魂力凝聚的唇上。
一触即分。
左航的魂体瞬间僵住，周身的幽蓝光芒如同沸腾般剧烈闪烁起来，整个人（魂）都懵了。
邓佳鑫看着他这副罕见的、呆愣愣的模样，眼底终于漾开了一丝清晰的笑意，如同春冰化水。他握住左航那只微凉透明的手（魂力凝聚的实体），低声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篝火依旧噼啪燃烧着，月光温柔地洒落，将两个相倚的身影拉得很长。断魂渊亘古的哀伤与死寂，在这一刻，仿佛也被这小小的篝火与交握的双手，驱散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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