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春风卷着粟苗的清香飘进屋里,叶片晃动的细碎声响,反倒让帐内更显安静。萧承煜握紧谢临舟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会放手了。可心里的暖意却渐渐被一层担忧压了下来——他忽然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夏夜,大夫说过的话。
当年小云过敏昏迷后,大夫曾跟父亲提过,严重的酒精过敏可能会损伤记忆,尤其是近期的事,说不定会变得模糊。他当时年纪小,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可现在看着眼前昏睡的谢临舟,心脏却猛地一沉:谢临舟若是真忘了武学堂的事,忘了他这个“萧哥哥”,才会认不出他,才会毫无防备地跟他以“同僚”相处这么久。
他低头看着谢临舟的睡颜,睫毛在月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脸上的红斑还没完全消退。若是她醒后,自己贸然提起武学堂的过往,提起她女扮男装的事,她却什么都不记得,只会徒增她的慌乱;更何况,她现在是云漠州知州,是即将赴京任职的户部侍郎,女扮男装的身份若是暴露,不仅会引来朝堂非议,甚至可能危及她的仕途。
萧承煜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脑海里反复权衡——他想认回当年的“小云”,想告诉她这些年的牵挂,想把“往后我护着你”说出口,可他更怕自己的急切,会打乱她的生活,会让她陷入险境。
“罢了……”他轻声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风,“等你醒了,这些事,暂且不提也罢。”
他慢慢松开手,起身去给谢临舟掖了掖被角,目光落在她脖颈处——那里没有喉结的痕迹,印证着她女儿身的事实,却也藏着她多年的隐忍。他知道,现在不是揭开真相的时候,至少在她适应京城的风波前,他要帮她守住这个秘密。
至于武学堂的回忆,至于他心底的牵挂,他可以等。等她足够安稳,等她愿意主动说起过往,再告诉她:十二年前,有个叫萧承煜的少年,一直记得那个跟着他学武、分他糖糕的“小师兄”,一直盼着能再跟她说一句“好久不见”。
月光依旧温柔,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为这个未说出口的秘密,悄悄盖上了一层柔软的纱。萧承煜坐在床边,看着谢临舟平稳的呼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往后不管她记不记得过去,他都会守在她身边,做她最坚实的后盾,护她周全,护她顺遂。
第二日。
谢临舟才缓缓睁开眼。头还有点昏沉,浑身酸软得像散了架,她动了动手指,才发现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床边还坐着个人——萧承煜正拿着本书翻看,晨光落在他侧脸,连睫毛都透着柔和。
“萧将军?”谢临舟声音还有点沙哑,一开口就觉得喉咙发紧。
萧承煜立刻放下书,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几分关切:“醒了?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谢临舟撑着身子想坐起来,萧承煜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还顺手给她垫了个软枕。她靠在床头,环顾了一圈屋子,才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的事——她好像喝了酒,还觉得浑身发痒,再后来的记忆,就一片空白了。
“我……昨晚怎么了?”她挠了挠头,眼底满是疑惑,“我记得喝了一点米酒,然后就……”
萧承煜指尖顿了顿,想起昨晚的决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你昨晚许是太累了,米酒才尝了一口,就说头晕。我正想扶你回房休息,你却没站稳,直接倒在我怀里睡着了。”他刻意停了停,观察着谢临舟的反应,果然见她耳尖瞬间红了。
谢临舟听完这话,脑子“嗡”的一声,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她下意识回想,却半点“倒在萧承煜怀里睡觉”的记忆都没有,只觉得尴尬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她清了清嗓子,慌忙摆着手解释:“萧将军!你别误会!我……我堂堂男子,绝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昨晚肯定是太累了,才会不小心……”
越说越乱,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衣角,连耳朵都不敢抬起来。
萧承煜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眼底藏着几分笑意,嘴上却顺着她的话圆场:“我知道你是太累了,别多想。只是你身子本就不算强健,以后还是少熬夜批公文,更别碰酒了。”
“嗯嗯!不碰了!再也不碰了!”谢临舟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生怕萧承煜再提起昨晚的事。
接下来的两天,谢临舟总觉得跟萧承煜相处时多了几分不自在。吃饭时不敢跟他对视,说话时也总刻意保持着距离,连去院里看粟苗,都要等萧承煜不在的时候才敢去。萧承煜看在眼里,却没点破,只是默默帮她处理了州衙的琐事,还让军医来给她复诊,借口说“怕她身子还有不适,等养好了再启程回京”。
这两天里,萧承煜也没闲着。他去了趟新学堂,看了小石头他们上课,还跟王大伯聊了聊秋收的打算;他也去了城西的水渠,看着工匠们最后收尾,确认通水后才放心。每到一处,百姓们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说的最多的就是“谢大人真是个好官”,让他心里对谢临舟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到了第三天清晨,谢临舟的身子总算彻底恢复,也渐渐放下了前两天的尴尬。萧承煜看着她重新变得明亮的眼神,才开口提起回京的事:“你的身子好了,咱们明日就启程吧。京中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早回去也能早做准备。”
谢临舟点点头,眼底带着几分对云漠州的不舍,却还是坚定地说:“好。只是走之前,我想再去看看百姓们,跟他们告个别。”
萧承煜应下,看着她转身去收拾东西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