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原地静坐片刻,目光落在阳台那道孤寂的背影上。篝火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暖色的光边,却驱不散那融入骨髓的冷硬与沉重。她无声地起身,拿起角落里一瓶未开封的饮用水,走了过去。
夜风带着废墟特有的微尘与凉意拂过,撩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也轻轻拂过金泰亨略显单薄的衣衫。她没有立刻出声,只是将水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栏杆断面上。冰凉的瓶身触及皮肤,金泰亨似乎早已察觉到她的靠近,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

金泰亨谢谢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几分,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疲惫的毛边。
黎明这里的月亮,总是这个颜色吗?
黎明没有直接追问,而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际那轮仿佛浸染了无尽鲜血的赤月。她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又不至于冒犯这静谧的夜。
金泰亨沉默了一下,仿佛在记忆中搜寻。半晌,他才回答:
金泰亨不是一直。“大崩坏”之后,天空就蒙上了一层永远也散不去的尘霾,月亮……就变成了这样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认命的疲惫。
金泰亨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悬在天上。
又是一阵沉默。楼下传来守夜队员换岗时压低嗓音的交谈,以及远处不知名变异生物的悠长嚎叫,更显得阳台上的寂静有些深邃。
金泰亨白天……谢谢
金泰亨终于转过头,看向她。赤月的光辉落在他深邃的眼里,映出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感激,有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触及的落寞。

金泰亨你那雷霆一击,扭转了战局,救了很多人。
黎明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平静地回应,也侧头看他。她的目光清澈而直接,在赤红的月光下,仿佛两潭沉静的秋水,能倒映出他心底的波澜。
黎明我们是队友,不是吗?互相守护是基本的准则。
金泰亨队友……
金泰亨轻轻重复这个词,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苦涩的弧度。
金泰亨是啊,队友
他重新望向远方无尽的黑暗,声音低沉下去,几乎要融入夜色里。
金泰亨所以,你白天也看到了,对吧?我这身力量……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缺。它伴随着……“蚀心 之症”。
他终于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黎明心中微动,知道这是一个关键的突破点。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急切地追问,只是用一种温和而包容的语气说:
黎明任何超越常理的力量都有其运行的法则和代价。光与火,本是相生相克,又截然不同的本源之力,强行将它们熔于一炉,驾驭它们,对承载者的身心而言,必然是极大的负荷。
金泰亨猛地握紧了栏杆,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是翻涌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金泰亨不是负荷,是侵蚀。
他纠正道,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金泰亨它像某种活物,寄生在我的力量核心深处,每一次全力施展,都是在喂养它,同时……它也在一点点啃噬我的生命本源,我的……“心火”。
他终于亲口承认了,黎明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系统冰冷的数据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他带着这样沉重而确切的语气描述自身的境况,又是另一回事。
黎明所以,你去实验室,是为了寻找遏制这“蚀心之症”,或者修复“心火”的方法?
她引导着话题,向核心靠近,语气里不带丝毫评判,只有纯粹的探寻。
金泰亨却没有直接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夜空气涌入肺腑,仿佛能稍微压制那无形的灼痛。他转头凝视着黎明,赤月在他眼中投下小小的、坚定的光点。
金泰亨黎明,你相信……人的意识或者灵魂,在肉体消亡后,还能以某种形式存在吗?或许在另一个我们无法感知的维度,或者……就像平行宇宙理论说的,存在无数个相似又不同的世界?”
黎明宇宙的奥秘无穷无尽,我们所能认知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既然连异能这种超越旧时代物理法则的力量都能存在,那么意识独立存在、或者存在其他可能性世界的假说,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她顿了顿,补充道。
黎明科学的尽头,往往是哲学,甚至是神学。
金泰亨的眼神因她的话而亮了一瞬,像是夜行人看到了遥远天际的一丝微光,随即那光芒又黯淡下去,染上更深的痛楚与自责。
金泰亨我希望有
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要被风吹散。
金泰亨那样的话,明宇……或许就在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角落,以另一种形式,好好地存在着。
明宇。黎明敏锐地捕捉到,当他说出这个名字时,那深切的愧疚和悲伤几乎凝成了实质,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黎明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以及他略显紊乱的呼吸声。就在她准备放弃,用别的话题缓和气氛时,他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痛苦反复打磨后的沙哑:
金泰亨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是可以托付生死的战友。
他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似乎在积聚面对这段回忆的勇气。
金泰亨三年前,在“永夜峡谷”的那次绝密任务中,为了掩护我和其他队员撤离,他主动断后,启动了过载的能量核心……留在了那片被变异体和能量风暴彻底吞噬的绝地,再也没能出来。
赤月的光芒下,黎明能看到他眼角隐约闪烁的水光,和他极力克制却依旧微微颤抖的下颌。她没有说话,没有安慰,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听着,做一个最好的、充满尊重的倾听者,给予他释放这沉重负担的空间。
金泰亨是我没用……如果当时我再强一点,如果我能更早地完全掌控这两种力量,而不是被这该死的“蚀心之症”拖累……
他的自责如同潮水般涌出,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无力回天的痛苦。
金泰亨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他,保护好他唯一的妹妹……可我,我什么都没做到,反而……
原来那份深埋的心愿,不仅仅关乎自身的存亡,更缠绕着对逝去挚友的如山愧疚,和对未能履行的承诺的刻骨执念。他想去实验室,不仅仅是为了解决自身的“蚀心之症”,更是因为那里可能保存着与明宇相关的信息,甚至是……提取或保存意识碎片的技术?他想用这种方式,弥补内心的缺憾,给他妹妹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虚无的慰藉。
这一刻,黎明对他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不仅仅是系统任务清单上一个需要被拯救的“目标”,他是一个有血有肉、背负着沉重过去、在自我毁灭道路上挣扎前行、内心却依然保留着柔软与责任的、活生生的人。
黎明金泰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