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木窗,呜呜的风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凄冷。
杨戬从浅眠中骤然惊醒,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惺忪。外头似乎有轻微的响动,像是一只小虫在夜里扑腾翅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此刻,他只想见到寸心。
披上外衣,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寸心的门前,像是怕打破了某种静谧。门未锁,他推开了些许,便瞧见敖寸心坐在窗边的小几旁,背影单薄,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倔强。
桌上摊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册,不是她惯常翻阅的医书,而是一本夹满了干花标本的手札。她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书页上干枯的丁香花瓣,那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它最后的残影。
昏黄的鲛珠灯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得她侧脸柔和又怅惘,眼角似有晶莹闪动。她的眼神空茫,像被拉回了遥远的从前,在那些灌江口的记忆里沉浮。杨戬站在那儿,心口猛地一紧,有些酸涩,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涌上来。
“那时她爱得多炽烈啊。”他心里喃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曾经的模样。热烈如火,骄傲如刃,却也脆弱如蝶翼。
他记得那一天,她拉着他在灌江口的星空下赏花,兴致勃勃地说白色丁香象征纯洁无瑕的爱情,紫色则是初恋的羞涩。
“要是能种出五瓣的丁香花,我们的爱情就会永恒!”她笑着,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辰。然而,当时的他正为王母的事情烦忧,敷衍几句,就抬头看天上的明月陷入沉思,全然没注意到她眼底渐渐黯淡的光。
这一幕突然变得清晰无比,压得他的胸口闷痛。
门外的雨声渐密,滴滴答答敲击着木窗,仿佛天地都在为这无声对峙助阵。敖寸心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猛地合上书册,神情迅速恢复成平日里的淡然。她抬起头,声音平静:“真君有事?”
杨戬没有回答,只是迈步走近,在她对面的矮凳上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在昏暗的灯光下静静相对,沉默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那本《山河志》,你竟还留着。”
敖寸心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垂下眼睑,语气波澜不惊:“无尽岛太无聊,留着打发时间罢了。”
又是片刻的沉寂,只有窗外的雨声越发急促。杨愣了愣,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寸心。”
那一声呼唤低沉而沙哑,带着雨夜特有的湿意。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对不起。”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撕裂了什么。寸心的身体僵住了,拳头攥紧了膝上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依旧低着头,没有回应。
一滴水珠顺着窗缝渗入,落在她的手背上,迅速晕开。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杨戬站起身,跨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寸心怔了一下,随即慢慢靠在他的腹部,脸颊贴在他的衣襟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很快浸湿了他的衣服。他抬起手,掌心贴上她的后背,像是要揉碎这些年的亏欠与遗憾——可下一瞬,他猛地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划破雨夜的静谧。寸心惊愕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杨戬低下头,嘴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然后俯身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格外温柔。
窗外,西海的风浪咆哮不止,拍打着孤岛的岩石,永无止境。窗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是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修复那些被岁月侵蚀的裂痕。药香弥漫,雨声淅沥,那些未曾说出的话和未曾表露的情感,此刻正悄然发酵。
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中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