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落时

“哎呀，说好当搞笑役的，结果还得救美？这剧本不太对啊。”时言嘴上调侃着，脚步却稳稳扎在湿滑的石板上，手臂张开，像一堵单薄却坚定的墙，将季段牢牢护在身后。那道惨白的闪电映亮他微扬的嘴角，也映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那不是玩笑，是决意，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是藏在嬉笑背后，早已悄然生长的执念。他的异能虽只是F级的「情感共享」，连基础战斗都难以参与，可此刻，他站得比任何人都要挺拔。

泣影逼近，空气如凝固的冰层，每一步都带着时间被撕裂的滞涩感。它形如人形，却无脸无相，仿佛是由纯粹的遗憾与不甘凝成的虚影，身上缠绕着无数细若游丝的灰雾，那是人们遗忘的叹息、未说出口的告别、被压抑的哭泣。它手中那枚破碎的怀表滴答作响，表盘上“季”字在幽光中若隐若现，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控诉。它无声地张开双臂，朝两人扑来，所过之处，雨水倒流，落叶悬停，连时间都仿佛被拉长、扭曲，陷入一场无尽的回放——那是季段最不愿面对的记忆循环：三年前的灵异暴动，警报声刺耳，妹妹攥着他衣角的手在颤抖，却在最后一刻将他推进安全舱，自己却被怨念洪流吞没。而他，只能隔着玻璃，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连一声“别走”都喊不出。

可就在这时，时言突然笑了，笑声清亮，竟穿透了雨幕与阴霾，像一把钥匙，轻轻撬开了凝固的时空。“喂，季段，”他侧头，声音轻得像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你说这玩意儿是不是你心里的投影？它攥着你的愧疚，走不出来，你也走不出来？”

季段靠在他身后，呼吸微乱，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它是我妹妹死的那天，停摆的表。我……我本该救她的。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明明最怕黑，却把我推进了安全舱……我听见她在喊我，可我动不了……我……”

“可你没死，你活下来了。”时言转头，朝他眨了眨眼，雨水顺着他发梢滴落，像星辰坠入凡尘，“那她拼了命救下的，不就是‘活着的你’？现在你却想把这份命，还给一场雨？那她岂不是白死了？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她，那就——好好活着，活成她希望的样子。”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起手，掌心泛起一层淡金色的涟漪——那并非强大异能的光辉，而是F级异能「情感共享」的极致升华。他不再只是感知他人情绪，而是将自身的情绪作为媒介，强行与灵体共鸣。暖意如春溪漫过冻土，竟让那泣影的动作微微一顿，连那滴答作响的怀表，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所惊扰，节奏微乱。

“你……在做什么？”季段震惊地看着他，声音颤抖。

“借点情绪给它啊。”时言咧嘴一笑，脸色却微微发白，唇角甚至渗出一丝血迹——过度使用异能的反噬正在侵蚀他的神经，指尖微微发抖，却仍稳稳地举着，“它不是怨念，是遗憾。而我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沉重，变成自己的笑料——来，一起演场戏！”

他忽然高声唱起一首荒腔走板的校园民谣，是苍穹学院每年迎新晚会必唱的那首《梧桐雨》，调子跑得离谱，节奏也乱七八糟，可歌词却一字不差：“梧桐叶落雨纷纷，少年不知愁几分，直到那日你转身，才知离别最伤人……”他脚步踉跄地跳起滑稽的舞步，一边跳一边喊：“看啊！这就是苍穹学院最废柴的F级异能者！连灵体都能逗笑！来，给点掌声！今晚演出免费，附赠一颗全球限量版棒棒糖，限量版哦，吃了能变强，还能梦见初恋！”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泣影的动作竟渐渐缓了下来，那无脸的头颅微微偏转，仿佛被这荒唐又真挚的表演所吸引。它手中的怀表，滴答声也从急促转为缓慢，裂痕中竟渗出一丝微弱的暖光，像冰封的河面裂开第一道缝隙。那光，是记忆的温度，是被遗忘的温柔，是季段一直不敢触碰的、妹妹最后的笑容。他仿佛看见，妹妹在光中对他微笑，轻轻说：“哥，我没事的，你快走吧。”

季段怔怔望着时言的背影——那个总是被嘲笑“异能社社费都交不起”的少年，那个在训练课上连基础结界都撑不过三秒的“拖后腿”，此刻却像一束微光，执拗地照进他最深的黑暗。他忽然想起入学那天，梧桐树下，阳光斑驳，时言递给他一颗糖，说：“天才，先借给你吃，下次见面可是要还的。”那时他以为那只是个玩笑，可现在他明白了——那颗糖，是时言递出的第一次救赎，是他笨拙却坚定的靠近，是他在孤独世界里，唯一愿意伸来的手。

“你……从来都不是在搞笑。”季段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久违的颤动，眼眶微红，“你是在……救我。”

时言回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得灿烂：“现在才明白？晚啦！赶紧的，借你点我的‘乐观主义’，咱们一起把这破表修好！”

他一把拉起季段的手，两人掌心相贴，异能共鸣。S级的「净世之光」与F级的「情感共享」在雨中交织，光芒如金线缠绕，缓缓渗入那枚破碎的怀表。刹那间，时间仿佛倒流——三年前的雨夜，妹妹的笑容，她推他离开的双手，她最后的低语：“哥，你要好好活……别为我停下。”

“我听见了。”季段闭眼，泪水滑落，“我听见了……我一直都听见了。我只是……不敢回应。我怕我活得不够好，辜负了她。”

“可你已经很好了。”时言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雨后初晴，“你只是太累了，忘了自己也值得被救。你不是非得完美才能被爱，季段。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怀表的指针，缓缓开始转动。

泣影在光芒中渐渐消散，化作点点光尘，随风飘散，像无数颗微小的星辰，回归夜空。每一片光尘落地，便生出一株小小的白花，是妹妹生前最爱的铃兰。它们在晨光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低语，又像在祝福。雨，也终于停了。

天边泛起微光，晨曦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时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却仍不忘比了个“耶”的手势：“累死我了……这比跑八百米还费劲，下次收费，按分钟计费，外加精神损失费，还有——你要请我吃一个月的糖。”

季段静静看着他，忽然弯腰，将他湿透的伞捡起，轻轻撑在他头顶：“……这次，换我来挡雨。”

时言一愣，随即笑出声：“哟，冰山美人终于学会说情话了？”

“不是情话。”季段淡淡道，眼底却有笑意流淌，像春水初融，像晨光破云，“是承诺。从今往后，你的雨，我来挡。你的笑，我来守。你给我的每一颗糖，我都会好好还，连本带利。”

风铃轻响，远处传来学院晨钟。两个少年并肩而立，影子被晨光拉长，交叠在一起。梧桐叶上露珠滴落，像时光的泪，也像新生的起点。

从此，苍穹学院多了一个传说：

最强大的S级，被最“废柴”的F级，用笑声救了回来。

而那颗全球限量版的棒棒糖，被季段小心翼翼地收进贴身口袋，糖纸上的金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颗永不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