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断的日记:日常》**
**20XX年3月12日 星期一 晴转多云**
清晨六点整,闹钟准时响起。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静静躺了片刻,听窗外梧桐树的枝叶在风中轻响。时言还在睡,呼吸均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做一场好梦。我轻轻替他拉了拉被角,然后起身。
洗漱时,镜中的我已不再年轻。眼角的皱纹像岁月刻下的年轮,鬓角的白发也已悄然蔓延。可我并不抗拒。这副身体承载了太多——三十岁的执拗,四十岁的挣扎,五十岁的释然,六十岁的平静。如今七十岁将至,我反而觉得,一切刚刚好。
七点,厨房。我煮了燕麦粥,煎了两个荷包蛋,切了半颗牛油果。时言爱吃我做的早餐,尽管他总说“你这厨艺也就勉强及格”。我从不反驳,只是每天依旧按时准备。他知道我爱吃他烤的面包,所以每周六清晨,他都会起得比我早,烤一炉抹了黄油和果酱的吐司。
八点十五分,我们坐在阳台的小桌旁吃早餐。阳光斜斜地洒在桌上,照得瓷碗边缘泛着光。时言一边喝粥一边翻看手机,忽然说:“小言发消息了,说周末带孩子回来,还带了新对象。”
我点头:“嗯,上次他说过。”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偏偏找了个学艺术的?像极了我当年。”他笑。
“像你不好?”我抬眼看他,“你当年不也是学艺术的?”
“可你当年说我‘不务正业’。”他挑眉。
“那是气话。”我放下勺子,“我只是怕你吃苦。”
他笑了,伸手揉了揉我的发:“老了还这么认真。我都说了,我不怕苦,我只怕你不要我。”
我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会的。”
我们结婚四十五年,从最初家人反对,到后来朋友祝福,再到如今子孙绕膝。我们经历过冷眼,也熬过病痛,可从未松开彼此的手。我曾以为爱是轰轰烈烈,后来才懂,爱是清晨的一碗粥,是深夜的一盏灯,是四十五年来,每一个“我回来了”的瞬间。
**10:30 AM**
时言去社区中心教老人画水彩,我则留在家中整理书房。
书架上,照片整齐排列。最显眼的那张,是我们婚礼的照片——没有盛大的仪式,只在民政局拍了张合影,背景是红墙和国旗。那时我们四十岁,终于等到了法律允许的那天。照片里,时言笑得灿烂,我则微微抿唇,眼里却有光。
另一张是季小言百日宴,他裹在蓝色小毯子里,皱巴巴的,像只小猫。时言抱着他,笑得合不拢嘴。我站在旁边,手轻轻搭在他们肩上,第一次觉得,家,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还有那张在冰岛拍的——我们六十岁那年,去看了极光。时言说:“我要在极光下吻你,像电影里那样。”结果风太大,他刚站起来就被吹得踉跄,我一把扶住他,两人在雪地里笑作一团。照片里,极光如绿纱般垂落,我们相拥,像两棵在风中相依的树。
我翻出日记本,开始记录今天的事。我习惯写日记,从三十岁开始,从未间断。不是为了给别人看,而是为了记住——记住那些容易被时间冲淡的细节。
**1:15 PM**
时言回来,手里拎着一盒刚烤好的巧克力曲奇。他得意地说:“教他们做点心,结果全被抢光了。我留了一盒给你。”
我接过,放进瓷盘,配上红茶。我们坐在客厅,看窗外的云慢慢飘过。
“小言说,他对象想见我们。”他忽然说。
“嗯。”我点头,“该见了。”
“你觉得他会喜欢我们吗?”
“会。”我肯定道,“因为你喜欢的人,都不会太差。”
他笑出声:“你这是在夸我?”
“是事实。”我抿了一口茶,“你的眼光,我一直信。”
**4:00 PM**
午睡后,我们去公园散步。梧桐树下,长椅依旧。我们坐在那里,看孩子们放风筝,看老人下棋,看一对对年轻情侣牵手走过。
“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走一辈子?”时言问。
“会。”我说,“只要他们愿意坚持。”
他靠在我肩上,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我没追你,你会不会娶个女人,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摇头:“没有如果。你追我那天,我就知道,我等的人,是你。”
那是19XX年,我们在一场艺术展上相遇。他穿着明黄色的衬衫,站在一幅抽象画前滔滔不绝,我站在旁边听了很久。他发现我在听,便转头问我:“你觉得这画怎么样?”我说:“太乱。”他笑了:“可乱,才是真实。”
那一刻,我心动了。
后来他追我追得很凶,写信、送花、甚至蹲在我家门口。我冷脸拒绝了三次,第四次,他带着一碗热汤出现在我门前,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人愿意为你做饭,有人愿意等你回家。”
我终于开门,也终于,打开了心。
**7:00 PM**
晚餐是时言做的红烧排骨和清炒时蔬。我们边吃边聊,话题从天气到政治,从孙子的学业到社区的新政策。平凡,却温暖。
饭后,我们坐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断背山》。时言每次看都会哭,尽管他嘴上说“这剧情太压抑”。
“你说,如果我们在那个年代,会不会也这样?”他擦着眼角问。
“不会。”我握紧他的手,“因为我们比他们勇敢。”
他点头,靠在我肩上,慢慢睡着了。
我轻轻为他盖上毯子,关掉电视,只留一盏小灯。
**深夜 11:45 PM**
我坐在书桌前,写下今天的最后一段:
合上日记本,我轻轻吹灭台灯。
窗外,月光洒在梧桐叶上,像一场无声的祝福。
我走向卧室,躺下,将身边的人轻轻拥入怀中。
“晚安。”我轻声说。
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往我怀里蹭了蹭。
我闭上眼,心想:这一生,真好。
**——季断 记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