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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债

我是哥捡来的,哥说看见我时,就不觉得痛苦。

自从我开始有记忆时,哥就常常不在家,回来时,他总会给我带好吃的。我嘴馋,有时候他说他忘了,第二天就会给我带两天的份,每到这时候,我就最开心了。我会紧紧抱住他的腰,哥要高我三个头,在他怀里时,我有时会听到“咕噜噜”的声音,我问哥是不是饿了,他总是笑着回答:“只是太幸福了。”

有天哥带回来几本掉了页的书,我问哥这是什么,他说我要上学了。于是每天每天,我都会躺在哥的怀里,抓着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哥的手很大,很热,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的手上都有伤口,褐色的血痂和茧与他那双骨骼分明的手格格不入。我常常会想,如果哥的手上没有那么多瑕疵的话,一定很好看。

后来我上了学,哥回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第二天枕头旁就会多出一些钱,那些钱不多,够两顿饭的钱,剩下的一些,可以买一些文具。我知道,那是哥放的。可我连续好几天都没见过他了,有时我起得早一些,或者睡得晚一些,也没能见上他一面,这让我不禁多想:哥是不是不要我了。第二天醒来时,我看见哥好好地躺在我身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就往哥的怀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

哥说我开心比他开心重要。我怕雨天,哥却说喜欢,明明靠在他怀里时,我都要差点哭出来,他还对我笑,哥真是个骗子。那时我发誓决不会在哥的面前再哭出来了。

哥很喜欢拉我的手,小的时候,他总是把我的手捧在他手心。哥笑起来很好看,洁白一排整整齐齐,露出两颗虎牙,脸颊的酒窝不深不浅衬着他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后来我上学时,他也总是这样笑盈盈地拉着我的手反复摩挲,像在欣赏一件无价的宝物。哥说我的手很好看,只适合用来读书,他说不希望我像他那双手一样,这样握住我,我的手就不会受伤了。

高中之后,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哥与我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哥从早出晚归慢慢变成了一周见一次,我感觉哥越来越瘦了。有次我半夜偷爬上他的床,从后背抱上他,哥没穿衣服,后背的伤口硌得我脸疼,我心疼哥,我不想他这么苦,哥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我如果问他,他会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那天我给哥说我不想上学了,那是哥第一次打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我后知后觉,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哥哭,泛红的眼眶看的我如鲠在喉。他双手搭在我肩上,看着我的脸沉默了许久,然后问我:“哥对不起你,你疼不疼?”我哭了,我抱住哥的肩膀,告诉他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那天的哥,我从没见过。我不想让哥为我流泪了。

后来我拿了很多奖学金,500元,1000元,2000元……这些钱,我都会给哥花,我问他:“是不是只要我努力多拿一些奖学金,你就不用那么苦了。”哥没说话,冲我笑了笑。我喜欢哥,但我不喜欢他这个笑。每次我这样问他时,他给我的每个笑我都不喜欢。

有人说我和哥一点也不像,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哥一听到这句话就会阴着脸,我会笑着对哥说:“因为你是我哥啊。”他的脸上才放晴。

我给哥买过很多药水,我让他没事多涂涂,他都一一应下。可在家时,我没见他用过,我真的很不高兴,为什么哥不听我的话。他每天深夜里都只用热毛巾敷在伤口上,哥背对着我,灯照着他那半张脸,眉头处紧锁着,哥在忍,可我忍不住了,我质问他为什么不听我说的,他说他用不惯。说这句话的时候,哥也在笑,脸上渗着密密的汗珠,被灯照得发亮。我比他更疼,我心疼哥。

3年后我上了大学,哥说很为我骄傲,我对哥说等我有工作了就把他接到城里和我一起住,哥摸了我的头,说多久都愿意等,我真的很开心。

那晚我对哥说我想喝酒,哥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我说我已经成年了,我求了哥好久,他才同意。哥的酒量真差,才喝了一口就脸红了。

屋顶上的灯泛着黄光,凉风穿透了整间屋子,月光打在哥的右脸上,哥冲我笑着,眼角的泪似流非流,哥说他很高兴能有我这个弟弟,我是他活下去的希望。哥从没和我说过他的家人。但是,哥是我唯一的家人。那晚的哥,笑得比我记忆中的那些都要美。

我问哥:“如果没有遇见我,他现在干在什么。哥听了之后没忍住又笑了,然后看着我的眼说道:“可能……我就不是你哥了吧。”哥说这句话时,眼眶泛着泪花,声音有些颤抖着沙哑,强扯起嘴角,那两颗虎牙清晰可见,看见哥脸上是这种表情,我心脏漏了一拍,哥就是我的月亮。

我爱我哥,比世界上一切都爱他。我的生命,从遇见他开始有色彩,我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我告诉哥我真的好喜欢他,哥听了后又笑了声,我不明白我说这句话有那么好笑吗?他轻轻抵住我的额头,什么也没说,哥的脸整个闯入我的视线,泛红的双颊,粉色的鼻头,细长的睫毛,半张着的嘴,还有酒味,呼出的热气在我眼睫处凝下几滴细小的水珠。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从来没有好好地看他。“我爱你,哥。”说完我就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我看见,哥是笑着的,眼泪被光打着一闪一闪,像极了天上的星星,额头处发丝压着的疼痛还未消去。这一瞬间,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哥养了我那么多年,他的一切,也理所应当只属于我一个人。

哥的嘴里,是苦涩的酒味,还有他常年咬破舌头的血腥味。哥的虎牙,蹭得我的舌尖发痒。

录取通知书到的那天,哥摔断了 3 条肋骨。看着病历单上“杂工”两个字,我又想哭了。哥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衣服是我从没见过的。紧闭着眼睛,睫毛被光照着阴影打在脸上,我握住他的手,就像他之前握着我的手那样。这次的手,伤口更多了。鲜红的血痕,有的还往出渗着血。看得我好痛,就像我的心一样。我看着那双曾照亮过我的眼如今紧闭着,我还是忍不住哭了。我低头抵住哥的手,将嘴紧紧靠着他手背。好硌,一点也不光滑。泪顺着我脸颊流下,渗进了哥的指缝里。如果哥死了,那我也不活了。

后来出院以后,哥总会拿这件事来说笑,他说我哭的样子真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我每次都很严肃着对他说“一点也不好笑。”没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哥会笑着蹭我的鼻头,说我和小时候一点也没变,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哥不知道,他在我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

有次我整理房间时,翻开哥的柜门,看见我给他买的药,他一次也没用,旁边的棉棒甚至都没有开封。看着瓶盖上的药品名字和早已过期的日期,我很生气,仿佛在嘲笑我的自以为是。那晚以后,我都亲自为哥涂药,他本来是不同意的,他说关于我的一切都有珍藏价值。但他不明白,他对我来说胜过一切。

后来我们在廉价旅馆接吻时,哥总是喝得很醉,他以为我喜欢他那副模样,但就算他不喝酒也没差。可能不喝酒就说不出那些话吧。哥喘着粗气时,嘴里总会喊我的名字。当他断指处的增生划过我的锁骨时,我们都哭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给哥买了一件西装,他说自己没穿过,也穿不惯,我说我想看,哥就穿给我看了。我让他穿着这身去和我拍照,哥脸红了,他也没说不行。摄相机前的哥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坐得端,令我不禁发笑。照相的人说让我们离得近些。我胳膊环住哥的肩,让他不那么紧绷。那一次的哥,比我还幼稚。

有时我会问哥喜欢什么,他总是回答说我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我就会笑着说“我喜欢哥,那哥呢。”这时他又不说话了,我知道他是害羞了。哥才像小孩子一样,一逗就不好意思了。

那时我发誓我要跟我哥过一辈子。

高三那年,我住在学校里,一个月回一次家。那一年,是最难熬的一年。每次想哥时,我就在胳膊上刻下一道痕,那是只属于哥的勋章。看着胳膊上旧疤叠新伤,我眼前浮现出哥的脸,这时,我又觉得有哥真好。回家时,我要来医务室里的一段纱布包在胳膊上。我骗哥说是我在学校打架了。哥的眼睛会笑,也会哭。他不开心时就会那样看着我,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哥说我撒谎时会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很认真,他说不喜欢我这样。这时我就会想:哥真厉害,什么也瞒不过他。

我送哥的第一个礼物,是我用我第一次的奖学金买的。我之前很认真地问他喜欢什么,他的回答总是那句话,我很苦恼。之后我带着朋友帮我一起选,当我听到浅蓝色的风铃被吹得叮当响时,我先是怔住了,哥肯定会喜欢这个。“笑得这么开心是给女朋友选的吧。”朋友的声音闯入我的思绪,我反驳道:“才不是,给我哥买的。”“你买这个?你哥怎么跟个女娃一样。”“你别管,反正我哥肯定会喜欢。”后来哥把风铃挂在他屋内,他说:只要听见风吹起它,就会想起我。哥的屋内,墙上布满了我的荣耀。

哥给我开家长会时,总会想这想那,他害怕自己太土,给我丢脸。哥没有名字,哥说希望我平平安安,所以给我起名“祈安”。我对哥说“那你叫祈念,念念不忘,平平安安,你和我刚好凑一对。”哥笑着说好,都听我的。就算不叫这个名字,我和哥也是一对。从那天起,他成了我的祈念,我是他的祈安。我们是彼此的名字,也是彼此的牵挂。

天又下雨了,风铃晃的厉害。哥说今天要加班,我很害怕,趴在窗台望着天空,雨滴砸在我的衣服上,慢慢浸透了整件。哥不在的家,好安静,只有风铃声显得格外突兀,细雨仿佛针一滴一滴扎得我脸疼。醒来时候,最先映入我眼帘的哥的身影,他的脸被灯照着,看不清表情。除了他,身旁还有一只猫,很瘦,像快死了一样。我问哥,捡它回来做什么,这样以来,除了养我,还要养猫。哥说他在房檐下碰到的,看见它时,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还叼着朵花。哥不想猫死,也不想让那朵花消失在这样的雨天里。哥说那朵花很美,他舍不得。可我看到的,也仅只是一团皱巴巴的花蕊。  

17 岁那天,哥第一次送我东西。那天是周三,哥向学校请了假,给我买了一个蛋糕。那个蛋糕,看起来廉价地要死。4寸的蛋糕坯上涂上了厚厚的奶油,上面印着“生日快乐”四个字,17个蜡烛围着边缘燃烧着。MP4 里放着哥唱的生日歌,那一看就是从二手市场里淘来的。哥唱歌很难听,没有一声是在调上的。哥以为我开心是因为生日,但只是因为他唱歌实在太难听了,我没忍住。

MP4里除了哥唱的生日歌,还有很多英语听力。哥说那是他专门找人拷上去的,哥说让我多听听,练练口语。但只要一闲下来,我就会戴上耳机反复听哥的声音。他们说我在听录音的时候总是笑着的。他们不知道,那是我的月亮在为我歌唱。

哥大我7岁,他25岁生日时,我送给了他一个香囊,是我亲手缝的。我买来一些针线,学着记忆中哥的样子摆弄着,我不想让他发现,只敢半夜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布上戳来戳去。有时看不清,会直接扎进肉里,鲜血涌出,印在了白色的布囊上,我洗过很多遍,除了颜色越洗越浅,那朵血花还是显而易见。后来我干脆放弃了,想着直接在那上面绣一些东西。

尽管我再怎么藏着手上的伤,哥还是发现了。哥为我擦药时,我身上又酥又麻,伤口上传来阵阵的疼。哥的手很轻,磨得我有些发痒。那些药,是我买给他的。他冲我伤口吹气时,我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哥捏着棉签的手又放轻了些,他问我是不是力气重了,我就骗哥说好疼好疼。哥担心时候的表情,我最喜欢看了。我别过头去,偷偷笑着。每每这时,我就觉得哥真的好爱我。后来我总是故意弄出一些伤口,哥每次就握着我的手,吹了又吹。

春天的时候,哥总喜欢躺在窗边,发丝遮住他半张脸。屋外种着几棵樱花树,每到这时候,花开的艳,那些花瓣就如雨般飘屋子,落在哥的脸上,唇边,心脏处,大腿边上和身旁。那时我还小,总是好奇哥为什么这么做,就学着他的样子躺在樱花瓣里,哥说感受春天的时候要闭上双眼,我问过他为什么,哥说活着的时候要珍惜所见的一切,然后就轻轻拍着我的背,让我进入春天了。每次这样躺进哥怀里时,我就犯困,醒来时,是望着屋内的天花板的,手下传来的触感粗糙又柔软,床单是哥攒了好久的钱给我买的,其实算不上很好的布料,但这上面,有哥的味道。后来的春天,我都会和哥一起做梦。

那天,我记得很清,花瓣落到了哥的唇上,哥闭着眼睛,睫毛轻轻垂着眼睑,扫出一片阴影,哥的眉毛很浓,很黑,别人都说哥看起来像个老实人,只有我知道,哥的眉眼间,有数不尽的温柔。我坐起身来,吻了吻春天的风,吻了吻春天的花,又低头吻了我的春天。那天的哥,睡得很熟。我偷来了半刻属于我的,也不属于我的瞬间。那一次,是我主动为哥染上我的痕迹。

哥腰间的铃铛,是凝着我的血的。那铃铛是我之前去山上给哥求的平安福上带的,铜制的铃身磨得发亮,摇的时候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哥说,只要铃铛一响就知道我想他了。平安福被哥压在枕头下,哥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检查,我给他说又不会丢,他却坚持说万一呢。其实哥不知道,给他绣香囊的时候,伤口处的血滴落在铃身上,在铜黄色的铃铛上开出一朵小花,我把血渍小心描成细碎的纹路,像星星,也像眼泪。当它被月光照着闪着暗红的光时,我忽然就笑了。那铃铛里凝着的不只是血,还有我藏了好久的心思——我想让这声音跟着他,替我守着他,让他走到哪儿,都带着我的牵挂,带着属于我的、一点也不会褪色的痕迹。

哥第一次带我出去玩时,是个雪天。世界白茫茫的,我高兴极了。雪花落在我在头发上,眼睫毛,喉颈处,还有和哥牵着的手上。我慢慢的听雪落下的声音,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本来打算给哥看的,结果眨眼的功夫它就化成一滴水了。雪花很漂亮,刚落到我手掌的时候,是凉凉的,我握住它,不想让它消失。哥握着我的手时说过会保护我,我也想握着它让哥看,可奈何留不住,它从我指缝处偷偷溜走了。我给哥说“雪花是害怕了,它一定不喜欢哥,所以不想让哥看,它只给我看。”哥说我的手好凉,它消失的时候偷偷偷走了我手掌的温度,哥还沾沾自喜呢,说幸好偷走的不是他的。我扭过头撇了撇嘴,哥说我的脸红红的,像上了霜的苹果,十分诱人。等雪下得大了,哥就把我的手往他大衣口袋里又塞了塞,指尖抵着他温热的掌心,透着我心里发暖。我们踩着雪往回走,脚印在雪地里连成一串,一排大的,和一排小的。我喜欢冬天,但哥说讨厌。他说冬天的每一片雪都是小偷,它们落下的时候,就会偷走人的温度。哥说他不喜欢我手红红的样子,那样不舒服。

哥有时回来得早,会给我带糖糕。哥说他不喜欢吃,就都给我了。放进嘴里时,除了甜味,还有哥身上淡淡的泥土和铁锈味。他总说自己不爱吃甜的,可我偷偷看见过,他把我咬剩下的糖渣捡起来,慢慢含在嘴里,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当我看到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想叫哥,可喉咙痛的我发不出声。从那以后,哥带回来的每一次糖糕,我都会剩一块,他说我爱吃就多吃点,我说吃太多了会吃坏肚子,哥就说那给明天留着吧。我想让他也尝尝,但是他总是笑着拒绝我。有次我急的哭了,哥才咬下一口,但也只是一口而已。那一口很小,小到我看不见糖糕究竟少了哪里。或许,哥只是抿了抿糖糕上的霜吧。那次,是我第一次在哥面前忍着哭。他见不得我哭,哥说我哭的时候眼泪会变成钻石,落在地上会摔碎的。

有次去公园,我缠着哥和我荡秋千。人很多,我攥着哥衣角的布料,有个小孩跑过来,抱着哥喊哥哥哥哥,哥愣了下,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小孩的头。我看着他,攥着的手力气加重了些,心里很是不快,明明是我哥,凭什么要被别人喊,哥也一点也不在乎我。我轻轻往回拉了拉,哥才注意到我。我不满地看着他,哥就冲我笑笑,然后蹲下来摸我的头,用食指点了点我的眉心,说我真可爱。哥才是的,就不能拉紧我的手吗,非要我攥着他衣角。我不喜欢别人叫他哥哥。哥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哥。

18岁那天,哥送了我一束鲜花。红色的玫瑰开在雏菊中格外显眼,灰白色的纸将花束包裹起来,散着淡淡的香。那雏菊是哥在那个雨天捡回的那只猫嘴里叼着的,衬得玫瑰美的耀眼。那天哥回来的很早,夕阳还能照到屋内,打在地板上形成整齐的光束。开门的时候,最先迎上我的,是那束花,大得我看不见哥的脸。哥舍不得用我给他的钱,他总说以后要给我娶老婆用。这么大束花,肯定要省下饭钱攒好久了吧。我一下就酸了鼻子,眼泪慢慢盖过了我的视线,比开心更多的是难受。我忍着泪压着嗓子喊了他一声,他就从花束后探出头来,露出那两颗虎牙,笑着祝福我:“成年人的世界,今天当一天小孩吧。”我看见他提着袋子的手晃了晃,是糖糕。上高中以后,我就没让他再给我买过了,我对哥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除了花和糖糕,哥的脚边还放着一个4寸大的蛋糕,比去年那个还要难看。我给哥说了,哥说那是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做的,不知道能不能吃,反正很丑,也没花多少钱。我没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谁家的生日蛋糕上只有用奶油写的‘祝祈安18岁快乐’。”字写得歪歪扭扭,侧面的花纹像是直接糊上去的。哥说他还给我录了首歌,让我吃完蛋糕再听。他说怕自己唱的太难听,惹我发笑吃不下蛋糕。我随声应了下。许愿时,我右眼悄悄眯开一条缝,我看见哥正用叉子小心翼翼地描着蛋糕上的字。我偷偷笑着,哥好笨。房间里很暗,我只看得见哥眼里的蛋糕、蜡烛、和对面的我。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前进了。

吃完蛋糕后,哥说了好几遍让我别笑他,他练了好久的。我不禁期待起来。当他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第一句旋律传入我耳中时,我怔住了,那首歌是我录在哥送我的MP4里的音乐。我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他,哥说那天听到这首曲子,我唱的好听,也想唱给我听。那首歌,只有我在想哥时,才会哼着听。

“你真的懂唯一的定义,并不简单如呼吸,我真的希望你能厘清…”这些正是我想对他说的话,他就这样面不改色的播放着。录音机里的杂声很大,唯独哥的声音清楚,他颤抖的声线哼着不着调的曲。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连同鼻涕一起滴落在了蛋糕纸上。

“无关你的回应,永不止息。”“你的不坚定,配合我颠沛流离。”听这首歌的时候,我总喜欢反复听这两句,唱出来的时候,我是想着哥的。我想,如果哥能读懂我的隐喻的话,哥就不再是哥了吧。

可是,我不想只做他的弟弟。

那天夜里,直到明月高悬,繁星漫天,我们才不尽兴地结束了我的17岁。哥说那天是他最开心的一天,逐渐高过他的头顶,慢慢比他大的手掌,都在证明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躲在哥怀里哭的孩子了。那晚的月亮,很亮很亮,刺得我有些眼疼。哥早都睡熟了,可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我侧躺着,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哥的脸上,睫毛的影子根根分明,哥的鼻梁很高,鼻骨上的伤疤形成一道浅沟,断眉处被月光照得发亮。我凑进了些,脑内还回荡着录音机里哥的声音。“你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我在他耳边说了这句话,我知道哥不会听到,我只是他的弟弟。我伸出右手想要触摸他的脸,但怕弄醒他,最后只能在他耳垂处悄悄落下一吻。那晚,只有窗外的月亮和我的泪知道,我喜欢他。

高二那年,我打了耳钉,针穿透了我耳垂处的肉,鲜血滴落下来,我只打了右耳的。哥看见时,我是刻意用头发遮住的,他说我这样也好看。但他更关心我疼不疼,他说自己体验过钉子扎透手等痛感,我给他说没事,但他却要坚持给我涂药,明明自己受的伤更多更重,自己都照顾好超来照顾我,对自己真不负责。哥也不知道,在我在左耳背处,纹上了属了他的印迹。我爱哥,连同他皮肤上的每一道伤我都一同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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