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回到小城的第一个周末,周意的书店多了个新招牌。深棕色木牌上没刻复杂图案,只用工整的楷体写着“晚意书廊”,末尾缀着朵小小的铃兰,是周意照着她胸针上的图案刻的。
“‘晚’是你,‘意’是我,”周意站在木牌下,指尖轻轻蹭过铃兰纹路,“以后这里不只是卖书的地方,也是我们的小角落。”
林晚蹲下身,指尖触到木牌上微微凸起的字迹,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她发顶,暖得像那年冬至书店里的热可可。她抬头时,恰好看见周意正盯着她笑,眼里盛着细碎的光,和美术馆展厅里那盏打在《睡莲》上的射灯一模一样。
书店的新角落设在靠窗的位置,周意特意定制了一张矮矮的原木桌,左边摆着林晚的画具——几支削好的铅笔、半块橡皮,还有一管没拧上盖的钛白颜料,都是她之前落在外地出租屋,周意悄悄寄过去又随她一起回来的;右边堆着两人常读的书,最上面那本《梵高书信集》里,还夹着她当年画的雪梧桐叶。
“以后你值班结束,就来这里画画,”周意给她泡了杯热牛奶,杯沿沾着圈奶泡,“我算过了,下午四点的阳光刚好落在桌上,不刺眼,画出来的颜色最暖。”
林晚捧着牛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忽然想起在外地的某个深夜,加班整理完展览资料,她对着视频跟周意抱怨“美术馆的灯光太冷,画不出暖调子”,当时周意没说什么,只让她早点休息,原来他都记在了心里。
周一清晨,林晚去新入职的市美术馆报到。馆长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递来工作牌时笑眼弯弯:“周意上周来帮你打听入职流程,说你最擅长整理印象派画册,特意跟我申请把西展厅交给你管。”
林晚捏着印着自己名字的工作牌,忽然想起刚回小城那天,周意帮她提行李箱时,她看见他手机备忘录里记着一串清单:“给晚晚买美术馆附近的早餐店会员卡”“书店角落的窗帘换浅色系,透光好”“提醒晚晚带画具时别忘带洗笔桶”,每一条后面都打了个小小的勾,唯独最后一条“等晚晚入职第一天,去接她下班”后面空着。
那天傍晚,林晚提前十分钟收拾好东西。西展厅的窗户正对着美术馆大门,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没看见周意的身影,倒看见街对面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小王子》,探头探脑地往书店方向望。
林晚锁好展厅门走过去时,小姑娘正踮着脚往书店里瞅,书包上挂着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你找周意吗?”林晚轻声问。
小姑娘吓了一跳,转身时怀里的书掉在地上,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苏晓”两个字。“我、我想找周老师换书,”苏晓捡起书,手指紧张地抠着书脊,“上周他借我的《小王子》,我看完了,还想借本画画的书。”
林晚刚要开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意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两串糖葫芦,红色的糖衣裹着晶莹的糖霜,在夕阳下泛着光。“晓晓来啦?”他跳下车,把一串糖葫芦递给苏晓,“刚去巷口买的,山楂熬得很软,不酸。”
苏晓接过糖葫芦,眼睛亮了亮:“周老师,我把《小王子》看完了,我最喜欢狐狸说的‘仪式感’,就像我每天放学来借一本书,就是和书店的仪式感。”
周意笑着点头,从车筐里拿出一本《儿童简笔画教程》递给她:“这本里有教画狐狸的,你可以试着画在书的扉页上,下次来换书,我们一起看看。”
苏晓抱着书和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了。林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周意时的模样,也是这样抱着书,心里藏着小小的期待。“你经常帮附近的孩子找书吗?”她问。
“之前有个孩子说想借《昆虫记》,但书店没有,”周意把另一串糖葫芦递给她,糖霜沾在她指尖,甜得发腻,“后来我就特意留了个书架,放满儿童读物,每天等他们放学来换书。”
林晚咬了口糖葫芦,山楂的酸混着糖衣的甜,在舌尖化开。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周意的书店总让人觉得温暖——不是因为暖黄色的灯光,也不是因为旧书的香气,而是因为他总把别人的小事,当成自己的大事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林晚在“晚意书廊”的小桌上,画了幅小小的画。画面里是夕阳下的梧桐树下,穿校服的小姑娘抱着书,穿卡其色风衣的男生递过一串糖葫芦,风把两人的衣角吹得轻轻扬起,角落里缀着朵小小的铃兰。
周意坐在她对面整理旧书,偶尔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把台灯往她那边挪了挪。等林晚画完,才发现桌角多了杯温好的牛奶,杯垫是周意用废书页剪的,剪的是只小小的狐狸,尾巴上还沾着点颜料,和她画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明天我早点去书店,”林晚把画夹在《小王子》里,指尖蹭过周意剪的狐狸杯垫,“帮你整理儿童书架,顺便等晓晓来换书,看看她画的狐狸。”
周意抬头时,窗外的路灯刚好亮了,暖黄的光落在他眼底。他伸手,轻轻揉了揉林晚的头发,就像揉一本珍贵的旧书,动作温柔得怕碰坏了什么:“好啊,我再去巷口买两串糖葫芦,晓晓说上次的不够甜,这次我让老板多裹层糖霜。”
林晚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在外地时,她曾问过周意“为什么总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当时周意没直接回答,只给她读了里尔克的诗:“你要爱你的寂寞。”现在她终于懂了,周意的寂寞里,藏着对世界的温柔,而这份温柔,如今也成了她的。
那天夜里,林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起身走到窗边,看见街对面的书店还亮着灯,周意的身影在灯光下忙碌着,应该是在整理明天要给晓晓的书。她拿出手机,给周意发了条消息:“以后你的温柔,我来陪你一起给。”
没过几秒,手机震了震。周意回了张照片,是他刚剪好的杯垫,这次剪的是两个小人,一个抱着画册,一个捧着书,身后是棵小小的梧桐树,树下缀着朵铃兰。照片下面,是周意的消息:“好,以后我们一起。”
林晚把手机贴在胸口,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暖得像周意掌心的温度。她知道,从回到小城的那天起,她的故事里,再也不会有“分别”两个字,就像“晚意书廊”的木牌上,“晚”和“意”永远挨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