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寒假，左航在家整理房间时，再次拿出了贝语在他高一暑假生日时送的那个空白手工相册，木质封面，质感温润。当时她说
贝语等你觉得有特别值得纪念的照片，就可以把它们放进去。
这个相册，一直被他小心收藏，却始终空置。
他摩挲着相册光滑的封面，一个念头悄然滋生。他打开电脑，点开那个名为“归档”的加密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艺术馆中静谧的侧影，烟火下惊叹的明亮眼眸……一张张，一帧帧。
他没有选择任何一张清晰的正脸，而是挑选那些充满“贝语存在”的风景，那些因她而变得不同的世界——废弃铁轨旁她模糊的身影，星空下她惊叹的轮廓，图书馆里她专注的侧影，窗台上因她而更加青翠的绿萝……
他将这些照片，精心排版，设计成一本电子相册。每一张下面，他都配上了一行极其简短、隐晦的文字，用的是他平日里说话的语气：
「铁轨。风很大。」
「图书馆。很静。」
「绿萝。又长新叶了。」
……
所有的情感，都藏匿于这些看似平淡的叙述和对画面选择的背后。
完成之后，他将电子相册生成一个链接，设置了一个简单的密码——贝语的生日。
接着，他做了一件更勇敢的事。他拿出那个空白的手工相册，在第一页，工工整整地贴上了一张不久前拍的实体照片——贝语在图书馆看书时，阳光洒在她侧脸的瞬间。在照片下方，他用钢笔，以他特有的、清秀工整的字迹，写下了一行字：
「我镜头里，最好的风景。」
转眼进入高三。教室后面的倒计时牌无声地施加着压力，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墨水的混合气味。试卷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每个人的课桌都堆成了小山。
左航的理科优势在高三更加明显，他的名字常常出现在年级红榜的前列。但他的沉默也更甚以往，常常一整天都埋首在题海中，只有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与难题的抗争。
贝语的文科综合成绩稳定出色，但数学依旧是她的软肋。她偶尔会抱着一摞数学试卷，跑到理科班门口等左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苦恼
贝语左航，救命！这些函数图像在我眼里都是一团乱麻！
每当这时，无论左航正在做什么，都会放下笔，接过试卷，耐心地在她带过来的草稿纸上一步步演算，画出清晰的图示，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关键点。
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贝语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偶尔抬眼看看他长长的睫毛，心里的焦躁会奇异地平复下来。
朱志鑫的成绩在班级中游徘徊，自称“气氛调节组组长”。在左航和贝语都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时，他总是那个强行把他们拉出教室的人——去小卖部买根冰棍，去操场跑两圈，或者只是在天台吹吹风，说些并不好笑但能让人暂时放松的笑话。
朱志鑫我说你们俩，别绷得太紧了。
朱志鑫常常一边咬着冰棍，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朱志鑫高考很重要，但也没重要到要把自己逼疯的地步。你看左航，都快成做题机器了；贝语，你的黑眼圈都快掉到地上了！
在他的插科打诨下，左航紧绷的嘴角会微微松动，贝语也会忍不住笑出来。那些短暂的放风时刻，成了高三灰暗色调里难得的亮色。
高三下的春天，在无数次模拟考的轮回中到来。玉兰花开又花落，香樟树换上了新叶，但高三学子们几乎无暇欣赏。
某个周六下午，学校难得放了半天假。左航从图书馆自习出来，看到贝语独自一人坐在教学楼后的石阶上，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他脚步一顿，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左航贝语？
他轻声唤道。
贝语猛地抬起头，迅速用手背擦了下眼睛，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贝语左航？你还没回去啊？
左航在她旁边的石阶上坐下，隔着一拳的距离。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哭，高三的压力，每个人的宣泄方式不同。
沉默了一会儿，贝语望着远处操场上奔跑的低年级学生，轻声说
贝语左航，有时候我觉得好累啊。好像怎么努力，都离梦想的学校差那么一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和迷茫。
左航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从书包的侧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那个他随身携带的相机。
他打开相机，调出一张照片，递给贝语。
那不是任何风景，也不是她。那是某个深夜，他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照亮了一摞厚厚的参考书和写满公式的草稿纸，背景是漆黑的窗户，映照出他模糊而疲惫的影子。
贝语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左航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落在春日微凉的空气里
左航我也累。
左航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相机屏幕上那张充满奋斗痕迹的照片上，然后又抬起，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长时间地凝视着贝语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她心底
左航只要想着，也许能和你，看到同一片未来的风景……
左航就觉得，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明确的告白，却比任何情话都更具力量。
他将自己同样脆弱的、疲惫的一面，以及这份疲惫中因她而生的动力，坦诚地展露在她面前。
贝语怔住了，看着他眼中那份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坚定，还有一种她从未如此清晰感受到的、灼热而隐忍的情感。
她的心跳骤然失序，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之前所有的猜测、那些朦胧的好感，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她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眼眶再次湿润，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压力和无助，而是因为一种被深刻理解、被默默赋予力量的动容。
从那天起，一切似乎没有改变，却又什么都不同了。他们依旧忙于学业，交流也多限于题目。
但左航发现，贝语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是一种温柔的、了然的坚定。而他自己，那份想要变得更好、想要与她并肩走向未来的决心，也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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