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点四十分,顾母和其他人道别后就带着顾时砚先行离开了,回程的轿车后座多了位穿月白斜襟衫的小婶,温声细语和顾母说着家常。
顾时砚倚着车窗阖目养神,蝉鸣声里梧桐树影明明灭灭掠过他苍白的侧脸,比起晨间去时的紧绷,此刻倒显出几分舒展的松弛感。
指针堪堪滑向两点四十分,车轮碾过蜿蜒的林荫道,梧桐树影婆娑的小别墅静静伫立在眼前,顾时砚在院前下了车后转身和家人道别,待到车开远,一步并两步跑上了二楼。
“林医生”
茉莉花香在吹进室内的风里浮动,钢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忽然被一阵呼喊。
诊室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风,门檐上的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声响,顾时砚大衣的衣角掠起又落下,金属钥匙扣磕在百叶窗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
白大褂下钢笔在纸上洇开墨点,林栖白抬头时发丝掠过诊疗台边沿的茉莉花盆栽,新生的茉莉花苞正悄悄缠上她的笔筒。
“我没有迟到吧”
林栖白心中徘绯“明知故问”,其实刚刚写报告时眼神余光看到了在楼下驻留的银色轿车,但林栖白还是抬头看着顾时砚笑着无奈回答
“没有”
烫金喜糖盒落在诊疗台上发出闷响,包装纸折痕里渗着玫瑰香,顾时砚大衣口还沾着婚礼彩带的碎屑。
“林医生,吃糖”
他忽然倾身靠近,白大褂的茉莉花气息与西柚须水汽香猝然相撞
“林医生闻到香味了吗?”
林栖白看着面前放大的脸庞,起先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随后将视线转移,东飘西荡,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晕车了吗?”
“没有,比昨天有进步”
顾时砚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下后尴尬的轻咳一声,回答她。
林栖白望着他眼尾没忍住笑出的细小褶皱,打开了包装盒。
“谢谢”
下一刻,她愣住了——喜糖盒里装的都是大白兔奶糖。
没等她反应过来,顾时砚先开口了,最后的语气给人一种“小骄傲”的感觉
“有你最爱的大白兔奶糖,我一个个换的”
诊室挂钟的滴答声突然变得很吵,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道谢。
“顾先生今天抢到捧花了?”
她伸手轻扫他大衣袖口的彩带碎屑,继续说道
“看你的状态,应该挺不错的。”
林栖白停顿了一刻,继续说到
“昨晚又梦见什么了吗?”
“梦到那个女孩为我清洗泡沫,我为她梳妆盘发,她和林医生一样,有着一头的乌黑黑发,因为她不喜欢染发”
林栖白听到这,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那幕清晨的缠绵场景很快浮现在脑海。
“林医生,你脸怎么红了”
林栖白忽然起身推开窗户,玻璃窗撞在白墙上发出轻响。
“有点热”
话音散入穿堂而过的风,却见斜倚着椅子的顾时砚微微仰首,鸦羽般的长睫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唇角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恍若看透她仓促动作里未竟的深意。
墙上挂钟滴答走着光阴,诊疗时间还为响起,当今的诊疗内容已经结束。
可是不过一会,霜雪般的声线落在耳廓,像冬夜松针尖凝着的薄雾,尾音却渗出岩浆淌过鹅卵石的温钝。
“林医生,我可以带走一支茉莉花吗?”
林栖白看着顾时砚先是愣住,随后顺着他的视线落到茉莉花的花苞中
“为什么”
林栖白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
“折一支,活不久的,我给你一些茉莉种子吧”
林栖白打开抽屉,拿出密封袋,里面正好装着两颗种子,顾时砚接过种子道谢,抬脚转身就离开。
“好好养”
“好”
这株茉莉花好好养,花期太短……
她望着天际燃烧的云絮,被风掀起的发丝缠绕住了她的视线
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腕,银色珠链折射出落日的光辉,来回左右的看,嘴角微微上扬,但似乎这个动作让她的呼吸突然滞住。
在暮色里折射出转瞬即逝的碎光,阳光渐渐偏移,最终落在室内温度计上——26℃。
我的时间还剩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