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要她三更死,臣便不留到五更。”
“我要她——雪落之前,断气。”
——
永徽二十三年,腊月初九,大雪再降。
酉时三刻,御旨抵昭阳殿——
【柳氏失德,冲撞中宫,天象示警,赐白绫。】
寥寥数字,如判官笔,勾销三年恩宠。
柳昭仪跪接圣旨,金钗散落,哭得梨花带雨:“本宫要见陛下!”
传旨太监却躬身避让,露出身后那道玄色身影——
沈砚,锦衣卫指挥使,腰间佩刀未出鞘,已寒透殿梁。
“时辰已到,请娘娘上路。”
他声音不高,却压得住满殿哭嚎。
柳昭仪颤指:“你敢!陛下昨夜还唤我卿卿——”
沈砚抬眼,眸色冷得像鞘中霜雪:“雪落之前,你若还喘一口气,便是臣失职。”
话落,两名锦衣卫已架住她手臂,白绫缠颈,一圈、两圈……
柳昭仪挣扎,指甲抓裂沈砚手背,血珠滚落在白绫上,像雪里绽开点点红梅。
沈砚眉也未动,只抬手——
咔。
喉骨碎裂声轻脆,却掩在呼啸风雪里。
雪落第一片时,柳昭仪已软软垂首,泪凝成冰。
沈砚收刀,解下染血白绫,叠成四方,亲自捧出殿外。
殿阶下,慕凤音立于黑夜,未撑伞,雪覆满肩。
“礼物?”她轻声问。
沈砚单膝跪地,双手奉上白绫:“雪未积,人已绝。”
慕凤音以指尖蘸那未干血迹,抹在自己唇上,微微笑——
“味道不错,比胭脂艳。”
她转身,裙裾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像一串血色钤记。
沈砚目送,直至那抹背影融入夜色,方低头吻过自己手背伤口——
血与雪,同味。
——
当夜,御书房。
萧凛立于窗下,听雪压断枯枝,忽问:“她真杀了?”
暗卫回:“沈砚亲自动手,柳氏气绝。”
萧凛低笑,指腹摩挲棋盘上那枚碎裂黑子——
“朕的皇后,连杀人都这么……好看。”
他抬手,将残子投入火盆,火苗轰然窜高,映得眸色猩红。
“传旨,柳氏厚葬,追封贵妃,以慰朕心。”
火舌舔尽最后一粒黑灰,像舔净一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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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你叫我活下去;十年后,我来取你的命。”
“好啊,我的命,一直留给你。”
——
帝京外驿馆,雪压青瓦。
顾长渊立于廊下,披一袭月白狐裘,眸色比远处狼烟还远。
北邙国三皇子,十岁为质入大胤,与慕凤音同困冷宫三载,曾分一个馒头,同盖一张破毯。
后来,她远赴敌国,他留在深宫,一别十年,再见面——
她是皇后,他是敌国质子,亦是北邙新封的“摄政王”,挟十万铁甲,驻兵京外三十里。
今夜,他递折求觐见“故友”。
折上只写四字:【凤音亲启】。
……
慕凤音只身而来,未携宫卫,只披一件火红斗篷,像一簇雪里跳动的焰。
两人隔廊相望,雪落无声。
顾长渊先开口,声音低哑:“你长大了,阿音。”
慕凤音轻笑,眼尾却冷:“你也学会说废话,顾长渊。”
他抬手,拂去她鬓边雪粒,指尖碰到她皮肤,像触到火,又缩回。
“十年前,你替我挡箭,肩上疤还在?”
“早没了。”
“可我这里的还在。”
他扯开衣襟,锁骨下,一道旧疤狰狞——
那是她替他挡箭后,他亲手剜出箭头留下的印记。
慕凤音瞥一眼,笑意不减:“今日,想还我?”
“不,想带你走。”
“走?”
“北邙铁骑已压境,只要你点头,我攻下这座城,立你为后,天下两分,你我共主。”
慕凤音抬手,指尖点在他心口,像点一柄剑:“顾长渊,你错了。”
“我回来,不是逃,也不是要与人共分天下。”
“我要的是——这万里山河,只姓慕。”
她指尖一推,他后退半步,雪溅衣袂。
顾长渊垂眸,忽低笑,笑声里带着十年未闻的疯意:“好啊,那我便先杀你,再杀这天下,最后杀我自己。”
“试试。”
她转身,斗篷翻飞,像一面血色战旗。
擦肩而过时,他轻声道:“阿音,下次见面,我不会再心软。”
慕凤音脚步未停,声音散在雪里——
“最好如此,我早已不会。”
——
回宫路上,沈砚隐于暗处,低声问:“娘娘,要杀他么?”
慕凤音抚过袖口冰凌,眸色深沉:“留着他,北邙十万铁骑才有名正言顺的狼主。”
“是。”
“但——”她回头,望向驿馆那盏未熄的灯,“在他起兵之前,先折断他的爪子。”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