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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芷回到范府,芷衡苑内灯火温软,却驱不散那股无声凝滞的气氛。
云袖快步近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安
云袖“小姐,您回来了。”
云袖“方才,二殿下与太子殿下,前后脚送来了东西。”
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范芷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底却似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暗生。
范芷“拿过来。”
她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两个做工极其考究的礼盒被轻轻放在桌上,如同两份无声的战书。
先打开的是二皇子府那个狭长的锦盒。
一件雨过天青色的云水缎长裙静静躺在其中,色泽清冷矜贵,缎面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却疏离的光泽。
裁剪极为合度,线条流畅,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衣袂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竹叶暗纹,不显山露水,却处处透着精心。
附着的笺子上,是李承泽那熟悉而狷狂的字迹:“素衣衬玉骨,望卿明日,独领风骚。”
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缎面,丝滑的触感却带来一种灼烫的错觉。
李承泽……他竟连尺寸都把握得如此精准。
这份“独领风骚”的期待,像一张编织精巧的网,带着诱惑,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穿上它,明日靖王府,她便将与二皇子那危险而迷人的身影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他棋盘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子。
这似乎是一条捷径,能借他之手,更快触碰到她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权势,还是……关于北疆的消息。
可这条捷径之下,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默然合上锦盒,目光转向另一个更为厚重的礼匣。
匣盖开启,满室似被金光笼罩。
一套赤金点翠镶红宝的牡丹头面赫然呈现,凤穿牡丹的样式,极尽繁复与辉煌,每一颗宝石都切割得耀眼夺目,象征着东宫无可置疑的尊荣与力量。
礼单上的措辞恭敬而疏远,是标准的赏赐口吻,带着居高临下的恩赐意味。
太子李承乾……他的方式总是如此直接,用最厚重的物质,最显赫的身份,来碾压一切小心思。
戴上它,便是向京都宣告她范芷投入了东宫门下,可以立刻获得庇护,或许能暂时平息如郭保坤之流的骚扰。
这顶沉甸甸的头面,是荣宠,更是枷锁。
它将牢牢锁住她,成为东宫彰显其影响力的饰物,从此身不由己。
两件华服美饰,静静地躺在那里,却重若千钧,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云袖看着小姐沉默的侧影,不敢出声,只觉得室内的空气都粘稠起来。
范芷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夜风带着凉意涌入,稍稍驱散了那份窒闷。
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没有焦点。
穿上那件天青色的衣裙吗?
李承泽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带着玩味与期待。
那是与危险共舞,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还是戴上那套金灿灿的头面?
太子那看似宽和实则不容置疑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那是踏入一个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汹涌的阵营,从此言行皆需符合“东宫之人”的身份。
或者……两者皆弃?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能感受到两道无形的视线骤然变得冰冷。
同时拂了两位皇子的面子,明日那靖王府,恐怕立刻就会从风雅之地变成修罗场。
她倒不惧成为焦点,只是如此一来,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布局,都可能被打乱,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去弥补。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那个远在北疆,消息不明的李承儒。
若他在,会希望她如何选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强行压下。
不能再依赖过往,路要靠自己走。
云袖“小姐”
云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云袖“明日……我们该如何准备?”
范芷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声音有些飘忽
范芷“都先收起来吧……让我静静。”
云袖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将两个礼盒盖好,却不知该收到何处,显得有些无措。
范芷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挥了挥手
范芷“随便找个地方放着便是。”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眉眼间染上轻愁的自己,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冰凉的镜面。
明日,她该如何亮相?
是顺从二皇子的安排,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还是接受太子的招揽,换取一时的安稳?
或是……冒着同时开罪两人的风险,坚持走那条属于自己的,布满荆棘的路?
每一种选择,都指向截然不同的未来。
她闭上眼,只觉得心头纷乱如麻,往日里的果决与算计,在此刻竟有些难以凝聚。
夜,深了。
而她的决定,仍在风中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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